池白榆盡量放松着面部的神情,擡手。
她将手心朝下,借着中指的遮掩,偷偷用藏在手指底下的細針碰了下那團鬼氣。
細針完好無損。
看來這團鬼氣沒有攻擊性,隻是看着亂而已。
既然這樣……
她捉住一縷灰線,嘗試着用解開毛線團的方式,“平息”紊亂的鬼氣。
結果當然一點用都沒有。
那些灰線跟活魚一般,根本抓不着。好不容易撚住一縷,眨眼就又溜走了。
忙活半天,鬼氣越纏越亂。
“不會?”伏雁柏眼梢挑笑,沒顯出好意,反而讓人覺得危險。
“能否有些耐心。”池白榆不疾不徐地捉着亂竄的鬼氣。
“把你的手砍下來,再用術法操控它們解開鬼氣,如何?”伏雁柏手指微動。
盤旋在手掌上的灰線突然如蛇一樣,纏上了她的左手手指。
池白榆感覺到一絲刺痛。
再看時,指側已經被鬼氣割出了一條細細的血線。
那鬼氣忽變得比刀子更鋒利,還在朝腕上竄去,似乎真要砍下她的左手。
手總不能斷在這兒吧?!
池白榆抿緊唇,正欲用右手扯開那縷鬼氣,卻覺額心一片灼痛。
她下意識撓了下,再去捉那鬼氣。
這回鬼氣沒有溜走,而是被她牢牢拈在了指間。
捉住了!
她拈緊,再往外一扯,帶出點點刺目的血迹。
池白榆專心對付着那雜亂的鬼氣,并未察覺一旁的伏雁柏忽然僵住了。
在她捉住那縷妖氣的刹那,他感覺到了一股微弱的痛意。
多久了?
成為亡魂的成千上百年間,他早已丢失了對疼痛的感知。
哪怕刀劈劍砍,即便能傷到他,他也都不曾覺得疼。
還是頭一回——在他死後,這還是頭一回,他嘗到了疼痛的滋味。
那股微弱的痛意經由鬼氣,回流至他身上,如螞蟻般啃噬着他的骨頭與肉。
脊背小幅度地痙攣一陣,他的瞳仁開始急速擴散。
他微張開口,似想要吞咽什麼。
但很快,他就從那陣疼痛間抽出心神,冷聲道:“松開。”
他這聲冷斥來得突然,池白榆對他的變臉速度已見怪不怪。
她“哦”了聲,正打算松手,餘光卻瞥見他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下。
微不可察的一下。
她頓住,又看見他的手也在微顫。
随着她逐漸松開,才稍有好轉。
?
怎麼回事?
腦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她再度攏緊手,捉住了那縷即将逃走的鬼氣。
剛一掐緊,她就聽見了一聲促亂的痛吟。
池白榆擡眸,恰好與微眯起眼的伏雁柏對上視線。
鬼自然不會呼吸,但後者的胸膛卻在微弱地起伏着,灰白的瞳孔緊縮至一點,那仿被花汁染透的嘴唇也在作顫。
果然。
他竟是覺得疼。
為何?
是因為她掐住了鬼氣嗎?
但方才明明不是這樣。
剛剛她碰着鬼氣時,他沒有丁點兒反應,甚至還能操控鬼氣靈活穿梭在她的指間。
而現在他不僅疼得神情略顯迷亂,更無法抽離鬼氣。
唯一的不同,是她剛剛碰了下額心。
池白榆微動手指,在食指指腹上看見了一點淺淺的灰。
哪兒來的灰?剛才還沒有。
她忽記起什麼。
剛才在夢裡,那黃紙蓋臉的道人用香點過她的前額。
所以這灰……是香灰?
剛剛也不是在做夢?
若猜測為真,那八成是因為手上沾了香灰,她才捉住了這縷鬼氣。
伏雁柏不住吞咽着空氣,試圖以此緩解疼痛。
她掐住妖氣,有如掐着他的神經。手攏緊時,更是頭疼欲裂。
他試過抽回妖氣,卻是徒勞。
那妖氣跟長在了她手裡似的,根本抽不出。
他不願露出這失态一面,強忍着翻湧而上的痛意,斥道:“還不松手!”
“在松了。”池白榆胡亂抓着那團灰色的線,擺出一副着急模樣,“纏在手上,松不開。”
她神情焦急,手裡的動作卻半點兒沒放輕,對那團灰線或掐或捏。
霎時間,疼痛有如潮水湧上,瘋狂遊走在四肢百骸。
腦中思緒轟然斷開,伏雁柏悶哼一聲,一下半跪在了地上,微躬的脊背劇烈起伏着。
池白榆被他這反應驚得往後退了步,手上卻是半點兒沒松。
“也不用這麼謝我。”她對半跪在身前的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