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硯安慰她:“你别生氣了,等我們成親了,就把你娘和你妹妹接到上京來,到時我們倆一起孝敬你娘。”
鳳齡被他逗笑:“盡說些不着調的。”
又道:“哪有那麼容易呢,且不說我離出宮還有那麼多年,聖上這些年來教養我,栽培我,提拔我,對我有大恩大德,我這才剛坐上尚宮的位置,怎麼好與她請辭?可是我又舍不得你,又怕耽誤你。”
宮中有規矩,宮女是二十五歲可放出宮去,女官是三十五歲出宮,三十五歲啊,算是出去養老了。
她今年剛二十歲,去年年底王尚宮告老還鄉,她被提拔為總領尚宮,兼任中殿令,成了整個大梁幾百年曆史中最年輕的一位尚宮。
少時入宮,常從禦前,聖上屬意提拔她,給她無上權柄,無限風光,如今要因私情辭官離宮,實在愧對天顔。
可是紅顔彈指老,青春不等人,景硯對她也是情深意重,總要做個決斷。
“況且,”鳳齡歎了口氣:“國公府百年簪纓,世代襲爵,對我也未必滿意,我的身份總歸不算體面。”
官奴之身,家破人亡,舉族無依,縱使如今在禦前有些臉面,可與國公府嫡子的差距終究是懸殊的。
程景硯便道:“我們不聽他們的,我自己有俸祿,有田産,你又持家有方,我們一定能靠自己過上好日子。”
他輕輕攬住鳳齡的肩:“我會想辦法讓你提前出宮的,等我。”
又笑着調侃:“說說你要什麼聘禮,我好提前準備。”
鳳齡笑了笑,往他懷裡靠近:“嫁給别人嘛,腰纏萬貫也不行,嫁給你嘛,粗茶淡飯就好了。”
程景硯捏住她的臉:“你還想嫁給别人?”
鳳齡打鬧着躲過去,笑道:“好了,别在這調戲我了,我要回去了。”
程景硯抓着她的手腕:“别急啊。”
他從腰封裡取出一隻白玉短笛,塞進鳳齡的掌心。
清透暖白的玉,觸手生溫,做工很精巧,隻有一掌多長,串了墨綠色絲繩,可以挂在腰間作飾物,再細看,尾端用金漆刻了兩個字:九郎。
程景硯道:“收好了,記得日日想我。”
鳳齡接過來,笑了笑:“一定日思夜想,好了,真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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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尚宮局,鳳齡靠在窗前獨自沉醉,拿着那笛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像是看不夠一樣。
輕輕聞一下,還留有一點淡淡的清香,那是景硯身上的味道,估計是在他懷裡揣久了,也染上了些香味。
景硯的懷抱總是那樣溫柔,可又像能遮擋住一切風雨般偉岸。
想着想着便情不自禁笑了起來,邵盈盈偷摸着從她背後走來,“嗷”一聲吓了她一大跳。
鳳齡一骨碌轉過來,一腳踢空:“死丫頭!”
邵盈盈哈哈笑起來,斜着眼撩撥她:“程景硯那個書呆子對你還真是癡心不改啊!”
邵盈盈如今已是司制了,原本她在司寝局閑得快活似神仙,去年升官調到了司制局,雖然高升,她倒還不是很樂意。
鳳齡罵道:“你才書呆子!”
邵盈盈湊過來坐到她旁邊:“廣春說太子巡完水利就要回來了。”
“下荀嗎?”鳳齡琢磨着:“也該回來了。”
邵盈盈歎一聲:“難伺候的主又回來了。”
太子脾氣不好,規矩又多,六司都不願與東宮打交道。
鳳齡笑:“你歎什麼氣,我還沒歎氣呢,東宮雖然規矩大,你按章程來就是了,也沒有無故刁難人的。”
邵盈盈道:“我倒甯願不做這個司制,就在司寝局做個掌燈宮女,又沒有什麼事做,不曉得多快活,哪要操這麼多心。”
鳳齡就說:“得了吧,你也就是嘴上說,真把你趕回司寝局,到時候又哭爹喊娘的。”
又道:“宮裡哪有容易幹的事,就說我,年紀輕輕到這個位置上來,多少人不服我。”
邵盈盈說:“你少來,你做尚宮是年輕了些,可你是從禦前出來的,有聖上給你撐腰,誰敢說你什麼?”
鳳齡哼一聲:“那些都是面服心不服,就尚宮局那幾個老的,個個都很有心思,之前忙得昏了頭,錯過了下馬威的好時機,一個個也仗着資曆倚老賣老起來,我還在想怎麼整治她們一頓呢!”
邵盈盈道:“你就趁早嫁人去吧,操什麼閑心,把難題留給後面人,程九郎那個死心眼,肯定唯你是從,叫他往東不敢往西,他又是國公府獨子,将來襲爵,你就是國公夫人,那群老姑婆隻有嫉妒你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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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旬休沐那一日,鳳齡就出宮去了,回了自己的私宅。
說是宅子,其實也不大,三進的院子,前後兩個門,不帶園子,陳設不算奢華,但也很精巧典雅。
大監何奉的私宅在鑼鼓巷,那可就氣派多了,何奉過壽的時候鳳齡去過一次,七八進連房别院,雕梁畫棟,曲水連橋,還帶個觀賞園子,園裡鑿了池子,砌了假山,拾掇的是相當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