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甯城又出了一件大事,說是那方家大少爺不知為何生了場大病,喊了城中所有大夫過去看,還千裡迢迢去京師找禦醫。
從嘴不嚴的大夫口中得知,方大少爺不能人道了,且終身癱瘓在床。
有名的‘惡少’突然重病在身,平日裡被方家欺負的百姓紛紛叫好。
在府内聽大哥說起這則消息時,謝弄清掩嘴偷笑,他的屬下辦事真地道,不僅下藥還給打癱瘓了。
“二弟,你不知那方家小子,跑我們鋪子中買衣料經常借口這不行那不行要賠償,我忍他良久,終于讓他惡人惡有惡報。”
謝城歸喋喋不休的拉着謝弄清說話。
待下人來報鋪子進貨才緊忙離府。
人一走,謝震天就走出來,“弄清,顧風雪遇刺受傷,還未離開甯城。尋個機會将人抓到老地方審問一下。切勿漏了行蹤。”
“是,父親。”
謝弄清看父親甩袖而去,還當是回書房,誰料下一秒便朝着廚房去,輕笑着搖頭,趁大哥不在偷偷吃肉,整個甯城恐怕僅此一家。
這幾日,謝弄清仔細詢問起獨霸與吟風的關系。
簡單來說便是同僚。
同年被顧風雪買入,之後,獨霸離開,吟風留下。
在影衛一同競争時,兩人經常切磋劍法,關系尚可,且吟風并非愚忠,礙于影門宗旨必須效力。
探聽這件事時,他順便問了獨霸關于錢塘滅門案的事。
房内。
一盞茶,兩碟瓜子,兩個人。
先前是怕獨霸被十年前發生的事影響心緒,又是重病在身,萬一他一問人直接走了,他得自盡。一段日子來,獨霸看起來開朗許多。
因此他才開口問。
畢竟問當事人是最快的。
他一出口,獨霸并沒有追問謝弄清為何得知這件事與他有關,而是道:“是屬下殺的。”他手按在腰間的匕首上,仿佛隻要主子一聲令下,他便會以死謝罪。
謝弄清則是被這句話驚到,壞了,壞了,真是兒子殺的,那沒得解了。
他要告訴獨霸,那戶人家是獨霸的親人嗎?太難抉擇。
“為何滅門?”
獨霸道:“主子吩咐。必須遵守。”
謝弄清看着他那副樣子,有些惱怒,“你知道殺人償命嗎?!你殺了人家上下幾十口人,你的頭夠砍幾次!”
“屬下不知何是對何是錯,隻知主子的命令需要聽從。”
謝弄清現在看他,像是在看一個已經被斬首的人,雙手揉着太陽穴緩解頭疼,“顧風雪有說為何嗎?”
“并未。可問問吟風,當時是吟風拿着主子的令牌吩咐屬下的。”
“行。你沒有半死愧疚。那你說說,怎麼殺的?”
獨霸道:“下毒。”
謝弄清桌子一拍,“獨霸!你當我好糊弄嗎?顧風雪這樣待你,你還要為他隐瞞?!”那家人分明是被刀劍歌喉而死,驗屍時仵作并沒有記錄體内有服毒迹象。
他現在看獨霸的眼神十分失望。
“你想效忠他,我成全你。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我的影衛。你回去找他!”
獨霸嘭的一聲跪下,臉色變得緊張和不知所措,“主子。屬下......”
“沒聽見嗎?”謝弄清沉下聲,盯着他,見他還是不想說,随手抓起他的領子往外丢去,獨霸重重落地,又爬回來跪在門前,他看向躲在一旁的風輕塵,“你跟我進來。”
“啊?噢。是。”
門關上後,獨霸臉色幾經變換,他不理解為何主子突然不要他。
他說的都是實話。
那時吟風把藥給他,讓他下在那戶人家的井中,他不想牽連無辜便隻下在飯菜裡。
雖說那藥隻是蒙汗藥,可若不是他這麼做,不至于殺手進屋時,全家隻能靜待死亡,所以,是他殺了那戶人家這個說法沒錯。
因他下了蒙汗藥,所以他們無法反抗,最終被滅門。
他擡頭盯着緊閉的門看,筆直的跪在地上,他見過太多影衛不被當人看,連名字都不給起的比比皆是,就連吟風也需要在主子一聲令下自動寬衣。
他被顧風雪關在地牢中,廢去武功,掉在木樁上日夜鞭打,顧風雪知道他的能耐,更是斷了他全身經脈,還用琵琶鎖穿透他的肩膀,逼他吞下燒紅的碳,用炙熱的鐵鍊鎖住他的四肢。
他并不知道做錯了什麼。
回到影門的每個夜晚,他一閉上眼睛全是受刑的畫面以及顧風雪說的那些奇怪話。
他恨。
卻隻是恨,他的忠心不值錢,他的命不值錢,他隻是一個任人差遣的下賤之人,比那賤籍的人還賤,他甚至無名無姓,不知來曆,不知歸處。
可,
有人幫他醫治,有人給他起名字,有人為他買衣服兵器,有人帶他去玩。
從那夜,那句珍而重之的剖白後,他知道,他不想離開謝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