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産屋敷主宅時天還未亮透,天際呈現出淡淡的灰色,空氣中還留着夜晚的涼意。上杉惠睡意朦胧間隐約聽見零星一點對話聲,夾着紫藤花香味的微風輕輕掠過鼻尖,他緩緩睜開眼,趴在不死川實彌背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不死川實彌松了口氣:“睡了三天三夜總算醒了.....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上杉惠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有氣無力地摟住不死川實彌的脖子不肯下來,賴在風柱的肩上嘀咕道:“剛睡醒吃不下.....我還想睡.....”
見識過上杉惠賴床功底的幾人都略顯一怔,富岡義勇遲疑道:“已經到産屋敷主宅了.....主公大人已經等在會議室想見你.....”
上杉惠勉強打起精神,重新睜開雙眸茫茫觀察周遭的環境,果然建築物與普通的日式小鎮有着雲泥之别。
這裡與他曾在日本電影裡見到古代貴族宅邸有異曲同工之妙,有股寺廟的風格,庭院裡平鋪的宛若流水漣漪的白沙有點像京都銀閣寺的觀光景點,院内還有一道清澈的流泉,從沙灘到蒼白的護岸石銜接流暢,水池旁是一顆巨大的古櫻樹,這座山四季如春,櫻花終年盛開,粉紅色的花瓣悠悠然飄浮池中,透着一股生機,然而流泉周圍的白石在灰敗的天空下光澤黯淡,像個垂垂老矣的暮人。
上杉惠隐隐回憶起哪部電影裡曾經提到過,從幾百年前開始,就有一些宗教認為水池是到達彼岸的分界線,雨是連接陰陽交界的媒介,這在世界各國廣為流傳,兒童就能背誦“清明時節雨紛紛”的唐詩.....水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隻有在大家需要的時候它才有存在的價值,可是想不起來的時候它依舊如空氣般無處不在。
他緩過神後,注意到有兩名頭發一黑一白穿着華麗和服的孩子一直走在最前方,他們拉開一扇大門,産屋敷耀哉與産敷屋天音已經坐在房間内等候多時,産屋敷耀哉一隻眼睛已經失明,另一隻眼睛也即将失去視力,詛咒如盤旋的毒蛇一般蜿蜒地占據了他半張面孔,仿佛有露出獠牙的妖魔陰森森的在看不見的世界窺視他。
産敷屋耀哉跪坐在纖塵不染的榻榻米上,雲淡風輕地朝他們微笑,好似詛咒對他而言從來不是煩惱。
“你們回來了,我可愛的孩子們。”
幾名柱收斂起所有情緒,朝拜一般跪在榻榻米上行禮。
氣氛莊嚴得好似身在佛堂,上杉惠渾身一抖,完全無法在佛像一般的男人失禮,急忙從不死川實彌身上跳下來,上杉惠三天三夜都沒站過地,腿一軟直接給跪了。
不死川實彌頓了頓:“倒也不必土下座.....”
“......我是腿麻了。”上杉惠趴在地上忍了又忍,心下怒罵不死川實彌也不知道扶他一把。這群孩子中隻有老實巴交的繼國緣一還知道過來給自己搭把手......上杉惠心底酸溜溜的。
果然他們心裡最重要的還是産屋敷耀哉......白養他們了.....
這時正對面的産屋敷耀哉忍俊不禁道:“在孩子們心中,你是第一位的。惠,或許是因為很多人第一次見到我都是如此,他們才後知後覺的。”
“......”上杉惠滿面通紅,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他竟然在主公面前碎碎念出聲.....這大嘴巴真是什麼也憋不住!
富岡義勇幫着上杉惠調整好姿勢,一旁的不死川實彌嘟囔道:“還說我們亂吃飛醋,他連主公大人的醋都能吃。”
上杉惠猛地轉過頭:“實彌——”
“......行了我不說了。你、你老實一點行吧,主公大人身體不好,不能呆很久。”
産屋敷耀哉看上去并不形銷骨立,穿着一絲不苟的和服,佛像般慈祥的面容隐隐噙着一抹高深莫測。
“看到你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放心了。前段時間對于惠在鬼殺隊的遭遇,請恕我帶領産屋敷一家朝您緻歉。”
見到産屋敷當家與妻子孩子朝上杉惠鞠躬緻歉,背後幾名柱的氣息變得非比尋常,卻并未出聲,上杉惠如坐針氈,痛苦地閉上眼,視死如歸道:“請擡起頭來吧,這不關您的事.....隻是我想多問一句,那兩個人呢?”
富岡義勇手指微微蜷縮起來,目光深沉,他低聲道:“已經處決了。”
上杉惠帶着繼國緣一坐在前方,後面并列的是不死川實彌和富岡義勇,再往後是時透雙生子,在日本人的傳統裡長幼尊卑猶為重要。
上杉惠不太好猛地轉頭90度去瞧孩子們的神情,他很想問,卻又怕問題太過魯莽......上杉惠手指不安地攥着褲子上的布料:“死得輕松嗎.....”
這次出聲的卻是不死川實彌:“并不輕松.....你想聽細節嗎?”
上杉惠沉默片刻,搖搖頭:“那就不用了.....主公大人您别介意,我、我是那種很小心眼的人,如果、如果知道折磨過我的人過得很好我會生氣的。現在的話算扯平了吧......您不要有愧疚之心,反正我也活過來了.....”
上杉惠的耳尖稍稍耷拉下來,坐在他背後的不死川實彌呆呆地俯視面前瘦瘦小小垂頭喪氣的背影。從前上杉惠撫養他們的時候肩膀是這麼的小嗎.....他怎麼記得那會兒他還能把自己抱在臂彎裡喂飯,距離太近了,他還吐槽上杉惠的臉怎麼那麼大.....
上杉惠嘴裡說着扯平了,可他的渾身上下哪裡看上去像是放松下來的樣子啊!唯唯諾諾的,明明是詢問殺死自己的仇人,卻一副很害怕主公或者他們生氣的模樣。
上杉惠對自己耳朵的動靜一點都察覺不到,隻是低垂着腦袋。
産屋敷耀哉歎息道:“請擡起頭來,惠。你生氣是理所應該的事情,沒有人會因此不悅。殺你的人是即便是鬼殺隊的成員,也沒有人會袒護他們。”
“.....我明白了,主公大人,請換個話題吧,這件事翻篇了,以後也請不要再提了,我正在努力把那件事忘掉。您這次選擇見我不止是為了道歉吧,上次我留在蝶屋那麼長時間,您都沒有召見我。”
産屋敷耀哉目光落在上杉惠的臉上,接着是旁邊面無表情的小孩,他不免露出一絲笑意:“這次會話可能會持續很長時間.....你們持續趕路,已經快天亮了。利哉、日香,你們去廚房将膳食傳來吧,孩子們都餓了。”
背後柱的氣息又混亂起來,上杉惠叫苦不疊,他怎麼從前沒見識到這群犟種對禮節這麼看重呢。
“主、主公大人.....我不餓,您直說就行.....”
時透無一郎歎了口氣:“我們沒有生氣。惠,你的第六感到底察覺到什麼了....我們不過是對主公大人的舉動感到驚訝而已,主公大人常年接受古老傳統的貴族教育,從未一邊用膳一邊談話過。”
幾名隊士井然有序地端着早餐進來,柱面對主公的好意并不推辭,他們從火車下來後趕路了一天一夜,此刻的确感到饑餓,明白這場會談的主題是關于上杉惠,便專注于傾聽。
面前低矮的桌案上擺着日式傳統早餐,兩枚梅子飯團、腌蘿蔔和一塊烤松魚。上杉惠默默啃着飯團,米粒一顆一顆數着入口,他一覺剛睡醒,說不餓真不是違心。
産屋敷耀哉輕聲問道:“這位帶有斑紋的5歲稚童,請問惠是從哪裡找到的呢?”
上杉惠搖搖頭:“小緣一是我用血鬼術創造出來的.....冷靜,你們别嗆着了!我之前跟你們提過,有位戰國時代的武士變成鬼後成為上弦一,黑死牟就是緣一的弟弟,原名繼國嚴勝,當年開啟斑紋的人很多,無一例外都沒活過25歲,所以繼國嚴勝接受無......鬼王的邀請變成了鬼,緣一從此郁郁終生,80多歲壽終正寝......黑死牟在這400多年裡一直思念緣一,當時我在無限城裡聽他說了很多關于繼國緣一小時候的事,可能是我在得到鬼王戒指的時候,血鬼術的能力也得到增強了吧。我潛意識裡總做夢,告訴我我能複刻出腦海裡憑空想象出的人物,但是細節越多越好.....前幾個月重生的時候,不知為什麼重生到雪山上面遇見暴風雪,腿壞了一條,我就幹脆用了一條命把小緣一複刻出來了,他是日之呼吸的始祖.....但是我覺得期望不要太高,呼吸法對孩童來說負擔太重了,他用了一次雷之呼吸就病了好久,日之呼吸也沒領悟出來......我我我,我不想他活得太累。”
繼國緣一眸光搖曳,長長的睫毛像羽毛般微顫。他自然明白上杉惠費勁氣血把他弄到大正年代總是有目的的......可是上杉惠總是這樣搖擺不定,思路很好意志不堅定,若是生在繼國家指不定被父親大人怎麼罵呢......見到繼國緣一的第一面就是急着問什麼時候能長到20歲,但在發現他隻是一個‘普通’的5歲小孩、沒有奇怪的特異功能後,又僅僅隻把他當孩子養,要他這回好好活一遍,最好把走入歧途的兄長大人拉回來就算不負此生了。
明明花了上杉惠一條命的代價.....他卻一點都不執着最初的目的。
産屋敷耀哉沉吟片刻,緩聲道:“我懂你的意思。那麼,緣一便是有一郎與無一郎的先祖嗎?”
兩名雙生子瞪大眼睛凝視上杉惠身旁的紅發孩子,上杉惠歎了口氣,輕輕撚去緣一臉上的飯粒:“緣一400多年前沒有留下後代......有一郎和無一郎是繼國嚴勝加入鬼殺隊前,留在繼國家孩子的後代......你們也不必為此感到焦慮,嚴勝和緣一本也是雙胞胎,結果緣一7歲時跑出家門,各自成家立業後,某次鬼襲擊了嚴勝和他的部下,緣一機緣巧合下救了哥哥,嚴勝才抛下老婆孩子跟緣一進入鬼殺隊的......那家夥把當年的主公大人殺了,在鬼王的命令下除掉了所有知道日之呼吸的人,可是他沒有回到繼國家把妻子子嗣殘殺殆盡.......他他他,我不是幫他說話,而是,我覺得他是尋求劍技巅峰走火入魔了......緣一在這,你們别罵人家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