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朦胧的意識被人強行喚醒,季雲鶴透過額前濕黏的劉海斜眼看去,身邊的人剛放下一支針劑。本以為麻木不仁的情緒突然暴漲起來,他拖着椅子起身撞去,卻被□□的繩索阻礙了動作,重重摔倒地上。
他仰起頭,吞咽着口水緩解幹澀的喉嚨,虛弱又憤恨地說:“你給我打了什麼?”
江濂歪頭一笑,擡腳踩在側翻的椅子上,彎腰反問:“你猜?”
“江濂!”季雲鶴切齒道,可怕的猜想瞬間淹沒了他,那種滲進骨血的絕望粉碎了他的一切,連同那些自以為是的漠然。
“嗚嗚...”
江濂眯了眯眼,冷眼旁觀地上的季雲鶴失聲恸哭梨花帶雨,第一次在這人身上看到認輸求饒的信号,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失望。
他走到豹貓的展示櫃面前,眼前這隻貓漂亮可愛,唯獨缺少賦予靈魂的生氣。而這種生氣,正是他非要留下季雲鶴的原因。美麗的皮囊極其容易獲得,屬于生命的鮮活卻寥若晨星。
他一面希望季雲鶴順從服帖,一面癡迷對方的倔強不屈,這種矛盾的心裡令他還沒想好怎麼置放季雲鶴。
江濂回到季雲鶴身邊,提起椅子擺正人,撥起他的下巴啧道:“餓昏頭了?是不是毒感覺不出來?一支營養針哭成這樣。”
季雲鶴甩開頭,梗着脖子不看他,睫毛上還挂着小淚珠,嘴唇繃得緊緊的,又犟又委屈的模樣。
江濂偏頭嗤笑一聲,心歎,到底還是個二十歲,一路泡在愛和期待裡長大的小孩。他沒再理會季雲鶴,坐到靠牆的沙發上埋頭刷起手機。
季雲鶴保持着姿勢靜默,情緒已經恢複到死水一般的平靜,好似剛才不體面的哭泣是一場錯覺。視野之内低頭飲水的小鹿和展翅的蝴蝶,透着殘酷的美。他已不像第一次看到那樣發瘆驚吓,誰會害怕自己的同類呢。
那一針營養劑發揮作用,漸漸撥開腦海裡的迷障,能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下墜,在往一個未知的剝離靈魂的黑洞下墜,至少在接下來的漫長時間,甚至餘生,都會處于這樣的黑洞。
這是他選擇的生路。
“那個胖子不是你安排的?”季雲鶴突然出聲。
江濂掀起眼皮飄去一道視線,哼笑兩聲,默不作聲地繼續看手機。
季雲鶴握緊手,咬了咬牙,臉上閃過一絲難堪的羞恨,遲疑地問:“我,有沒有...”
“噗”江濂笑出聲,揚起頭玩味又輕浮地說:“有,要不要再大哭一次?”
季雲鶴整個人松垮下來,脖子仿佛被抽走脊骨挫敗地彎垂,頭發散落,面上一片空白,無非是給死透了的心再添一把土。
江濂瞥向不遠處的人,嘴角的弧度始終勾着,心情愉悅地收起手機走到季雲鶴面前,雙手撐住兩邊的把手,俯身湊到他耳朵說:“是不是忘記那個人長什麼樣?那一口大黑牙啃咬你的臉脖子,厚毛毯一樣的肥肉蓋在你身上,胖得感受不到骨節的手撫摸你的皮膚...”
“滾!别說了,别說了!”季雲鶴渾身哆嗦,空蕩蕩的胃不斷地泛酸,開始隐隐作痛,每一寸肌膚都起了雞皮疙瘩,冷意席卷全身。
“哈哈哈哈。”江濂撩開礙事的劉海,指尖溫柔地劃過季雲鶴的臉,掐住下巴擡起,暗淡的燈光照亮毫無血色的臉,易碎的飽含痛楚的眼神滴着水。一股潮濕的水汽籠罩住他,不消片刻打濕了衣襟。
他放開這位結着愁怨的“丁香姑娘”,沒了支柱的腦袋軟塌塌地落下。“有什麼好難過的,價值一百二十萬呢。”
“呵呵。”季雲鶴發出神經質的怪笑,肩膀輕顫,盯着褲腿上密密麻麻的針線,眼前出現眩暈時認命地說:“我認栽了行嗎,我這種蝼蟻确實不該跟你作對,蚍蜉撼樹,不知天高地厚,哈,是我錯了。”
征服的快感湧上心頭,江濂拍拍他的臉,咧嘴笑道:“就這?頑劣的小鳥是不是忘了點什麼?”
季雲鶴閉上雙眼,唇線緊繃一瞬,輕聲自嘲:“我是你的寵物,以後會聽話。”
“咦~這麼小聲~”
“我是你的寵物,以後會聽話。”
話音回響,江濂滿意地揩了一把他的臉,拿出折疊刀挑斷手腳的綁繩,姿态悠閑地欣賞起那隻可愛的豹貓。
身上的束縛感沒了,胳膊大腿的筋骨咯吱作響,“嗯啊~”季雲鶴難耐地呻吟,攤開四肢仰面後靠,默默等待疼痛過去。頂上小燈散發着昏黃的光亮,圓形燈泡有些刺眼,一圈圈彩色光暈使人目眩犯惡,他随即擺正頭,目睹前頭的江濂撫摸貓身,一陣惡寒。
“這是你的寵物?艹,你有病吧,活生生的動物做成标本,你真不怕遭報應。”
江濂收回手插進兜裡,回頭掃了他一眼,看着豹貓輕笑了聲,說:“它叫珂珂,特别粘人愛撒嬌。有天我在外上興趣班,大伯的兒子準備練習遊泳,珂珂從他身邊路過,被他逮住,非要教一隻貓遊泳。還不到一歲的小貓被他長時間浸在水裡,什麼時候死的都沒有發現,”
“最後還是傭人将漂浮的貓打撈起來,等我回家,說是珂珂貪玩掉進泳池裡溺死了。我不信,我教過它不可以去泳池邊,它很聽話的。一查監控,果然是被人害死的。我抓住堂哥往死裡揍,大伯爺爺其他人來勸架,他們說一隻貓而已,再買一隻就是,喜歡甚至可以買十隻二十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