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手術的過程中被人從地面運送到地下,因為戰争而稀缺的麻醉藥,半夢半醒的觸覺,即使如今意識已經徹底清醒,姜緒也仍有種手術鉗還在腦子裡的錯覺。
或許它還真就在自己的腦子裡。
耳朵裡嗡嗡的,雙手合十也沒什麼觸覺,唯一清晰能感知到的是視覺。
姜緒覺得自己的視覺和從前有了相當大的變化,她晃動兩下腦袋,整個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跟着一起晃動了,是太高了嗎?她低下頭看自己的身體,總覺得這樣的視線是另一個人在肩頭的位置俯視自己。
更關鍵的是,她現在在哪裡?
清醒之前,姜緒正躺在手術台上,接受着所謂的靈魂剝離術。
臭名昭著的額葉切除手術,她不再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麼原因要接受這樣的手術,又或許手術已經成功了,她的記憶才混亂不堪,視覺也受到了影響。
在數個世紀以前,這樣的手術簡陋十分簡陋,隻需要在腦袋上鑽洞,用工具掏出大腦額葉的幾個區域,切斷某些神經的連接,“某些神經”并非是一個統稱,而是當時确實無從知曉,沒有絲毫學術嚴謹可言。很久以來,這樣的手術隻會出現在那些異想天開的影視作品裡。
姜緒還記得如今的世界是一副怎樣的光景,記得她在手術台上,常識也沒有缺失,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自己原來是個怎樣的人,自己的雙親呢?朋友呢?她甚至不記得自己的長相。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是一個醫生。
腦海裡閃過一些嚴密儀器的影子,它們在回憶裡閃着金屬的微光,但她無法準确叫出它們的名字。她的确是接受了類似的手術,但想必幾個世紀過去,舊時代的幽靈重新回到大地,也肯定換上了新裝,那是一台耗費了大量時間的手術,從她被地面推到地底,漫長的數個小時裡,也依舊沒有停下。
姜緒繼續前進着,每踏出一步她都有種地動山搖的感覺,就像是踩在被海浪拍打的甲闆上。
她走出幾步,白得空洞的世界裡這才出現一面鏡子,她看向鏡中的一瞬,耳邊的嗡嗡聲“滋滋”兩下,終于清晰。
“……請選擇您的服裝……”
什麼意思?
與此同時,鏡子裡出現的自己,十分熟悉,也讓她覺得陌生不已。
這陌生或許是來自于裝束,縱使這做舊的皮革十分輕便,但現代人不會把它直接穿在身上,即使穿不上什麼好的布料,最簡單的滌綸也比皮革親膚許多。
姜緒的手指不自覺地觸碰上鏡面,緊接着鏡子裡就發生了變化——她就這樣換了一套裝束。
泛黃的布袍,袖口被麻線制的手鍊微束着,袍子一直垂到小腿的位置,一看就比上一套要笨重一些。
它和上一套皮革印着同樣的花紋,是一條鲸魚的簡筆畫。
比起自己的來曆,她倒是更清楚這簡筆畫代表着什麼。
著名的“鲸落”計劃。
人們并非未曾預設過末日來臨的情景。千禧年以前,世界都充斥着世界末日的傳言,更别提千禧年後井噴的文藝作品,大洪水、病毒、喪屍、核戰争,人為的或是自然的滅絕假說比比皆是。
尤其是到了二十一世紀後期,富足的生活催生出許多意識形态和存在主義探究話題,關于末日的假說也更加離奇偏頗,以至于真正意義上的末日降臨之時,過去的探究在一夜間甚至變得滑稽。
樸素的也是最初的末日假說,小行星撞擊地球,引發地震、海嘯,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人類的存續。
這樣的小行星在太陽系内并不少見,通常直徑超過一千米,與地球運行軌道相近的小行星通常會被列為潛在危險天體,被稱作“行星殺手”。長期以來,也有不少機構對潛在危險天體進行監測,更别提在上個世紀人類就已經研發出數個解決方案,最簡潔有效的方案就是利用航天器對其進行撞擊或炸毀,改變其運行軌迹。
在航天大年,地球上的數個國家和機構也進行過實踐,即使這顆來自于太陽系邊緣被命名為“whale”的小行星在一個世紀以前被發現,對人類的生存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問題就在于,現在不是富足的二十一世紀,而是二十二世紀。紛争不斷,戰火未停。
世界各地的天文台在幾年前就幾乎停止了工作,大量的資源也被投入戰争中,憂心當下多過憂心未來,也正是因此,這顆躲藏于太陽光幕背後的維爾被發現時,距離其直接撞擊地球已經不到六個月,短短六個月,早已無濟于事。
太多天文機構在戰争中被毀壞,更别提航天器,在經曆一段時間的迷茫與動亂後,世界聯合組織宣布将以開發中的全息遊戲為藍本,合力企劃出“鲸落”計劃。
在娛樂至上的和平年代,著名的遊戲廠商雅努斯根據往日制作RPG的經驗,聯合當時最大的元宇宙投資商合力企劃出了一款代号K的全息網遊。
時值新一輪複古潮流,雅努斯又是制作MMORPG(大型多人在線角色扮演遊戲)發家的,便把這款舉世矚目的全息網遊的風格定位在千禧年最潮流的西式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