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公主的話音一落,殿内衆人臉上神情各異,有凝重的、有擔憂的、有不動聲色的,但更多的是等着看笑話的。
而沈語嬌隻坐在那裡,微微垂眸,似是感受不到這滿大殿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旁人也瞧不出她的喜怒來,因着她不回應,大殿裡霎時安靜了下來。
指尖微微摩挲酒杯口沿,沈語嬌笑得意味不明看向永嘉公主,且不說她這一身繁複的太子妃宮裝不便跳舞,隻說她如今怎麼也是東宮儲妃,讓她在大庭廣衆之下獻舞,是半分沒把她放在眼裡,還是刻意為難她?
沉默在長慶殿中持續漫延,場面一度變得尴尬起來,還是皇後出來打破了這凝重的氣氛,她狀似訓斥小女兒的慈母,語氣裡帶上幾分寵溺:“你五嫂的确才華橫溢,但她自小性子沉穩,不似你這般活潑,永嘉你既然有了準備,便快去後面更衣吧。”
一句話,使得永嘉公主臉上本就凝固的笑更加扭曲了幾分,皇後如今這明誇暗貶的本事見長,以為自己得了個了不起的兒媳婦嗎?可她今日偏要讓沈氏下不來台!
“母後說笑了,今日是除夕家宴,即便嫂嫂不善舞,可卻也懂旁的,為人子女為長輩表演助興,兒臣以為五嫂也是願意的,還是說,嫂嫂事前沒有準備,怪我當衆邀請?”
她這一番話,說得可謂是半點臉面沒給皇後留,沈語嬌依舊沉默不語,半晌,見皇後和永嘉公主雙雙變了臉色,這才瑩瑩一笑道:“怎麼會呢,永嘉的心意,嫂嫂都知曉的,又怎會同你計較?”
說罷,沈語嬌起身朝着上首福身一禮,“今夜是除夕佳節,阖家團圓的好日子,兒臣願為父皇母後獻畫作禮,隻是今日入宮并未攜帶畫具,勞煩母後着人為兒臣取一副。”
皇後此刻心裡極為忐忑,她還以為太子妃是個禁得住激的,滿殿的皇室宗親都在看着,若是做不好還不如不做,但沈語嬌既已開口,她便不得不應下,随即吩咐底下人準備筆墨丹青。
瞧見永嘉公主還是那副居高臨下的倨傲神色,沈語嬌平靜道:“妹妹不必在意,待會畫具到了,我便在此作畫,定不擾了你的獻舞。”
“好啊。”永嘉公主笑得燦爛,仿佛已經看到太子妃被她趕鴨子上架,待會下不來台的窘态了。
永嘉公主今日是有備而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她便身着一身華麗的舞服再次入殿。永嘉公主在大殿中央站定,餘光瞥見了宮人擡着書案而來,上面擺着全副的筆墨丹青,她嗤笑,一曲軟舞的時間,沈氏能畫個輪廓就不錯了。
伴随着樂曲奏起,永嘉公主一襲粉黛色的舞裙随動作飄蕩起來,樂聲婉轉悠長,少女腰肢柔軟,旋轉于大殿中央,一眼望去舞态生風,也難怪她有挑釁的底氣。
“别看了。”江琛沉聲提醒,他擡手替沈将的袖口挽起,随後又替她鋪好宣紙,一切都準備好後,在她身側站定。
沈語嬌手伏于案,緩緩閉上雙眸,腦海中飛快地着勾勒想要的畫面,再睜眼時,她棄用畫筆,飛快地将顔料以水稀釋,随後逐一潑灑到宣紙之上,色彩交疊融合,乍一看去,毫無章法。
正在起舞的永嘉公主這會正巧側目,眸光流轉間見她顔料都盡數打翻,心中得意更盛,腳下險些亂了舞步,好在她調整及時,跟着下一個節拍重新找回了節奏。
提筆、蘸墨、舔筆一氣呵成,沈語嬌目光随着筆鋒而動,神情專注,動作流暢,仿佛無需思考般成竹在胸。
江琛看在眼裡,上前從宮女的手中接過墨錠,配合着沈語嬌認真磨墨,雖未說一句話,可沈語嬌一個眼神,江琛便知她是要墨還是要顔料。
随着舞樂由高亢轉為低緩,在永嘉公主的一個旋轉之後,樂聲逐漸暫停,沈語嬌掐着時間點,在永嘉公主起身的同時收筆。
“好!好!好!永嘉的舞技瞧着是又長進了不少,好,當賞!”皇帝對愛女的舞蹈甚是滿意,一連說了三個好。
永嘉公主得了贊賞,巧笑嫣然地福身謝過賞賜,對着皇帝撒了一通嬌後,轉而看向立于一旁的太子妃,“嫂嫂的畫可作得了?”
“自然。”
沈語嬌對上永嘉公主的目光神色淡然,随後便側了側身,衆人這才看清,太子妃竟然在一曲軟舞的時間裡作出了一副百花圖。
隻見那圖上以墨色做底,一輪明月之下,百花競相盛放,好一幅争奇鬥妍的繁華之景,而在那各色花朵之中,又以中央的牡丹最為奪目,嬌豔叢中獨樹一幟的富貴花,在太子妃的畫筆之下,不負天香國色之盛譽。
“哎呀!這太子妃的畫藝竟如此精湛,若不是親眼瞧着作畫,我是如何都不敢相信,有人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内作出這樣一副佳作。”
原本衆人以為,太子妃也不過是閨閣貴女的畫工水準,可是誰能想到,這幅畫的風格大氣非凡,而其中的繪畫水平也是沒有數年積累不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