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意無意地用指尖一下一下落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啪嗒”聲,而這每聲都似乎敲打在趙疏玉的心上。
她心底亂作一團,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從他探究的眼神中掙脫出來,看向地面上那沾染血迹的發簪。
那是她的發簪。
是她為了逃出馬車,親手刺進了那人的脖子裡。
“縣令。”
她心下正思索該怎麼擺脫嫌疑的時候,卻又聽聞李惟初在堂上輕微地笑了一聲。
聲音很輕,卻充滿戲谑,他居高臨下地瞥了趙疏玉一眼,對身邊上來禀報的仵作說道:“帶上來。”
那人順從地領命後,不多時門外便出現四個擡着白色擔架的官差。
兩個擔架放在趙疏玉眼前,上頭的男人唇邊似笑非笑,他朝底下的人揮了一下手,屍體上的白布瞬間被揭開。
瘋女人那張慘白的臉與幹涸了血迹空洞的脖子,一片驚悚。
而旁邊那個,就是趙疏玉刺死的那個綁架犯!
她拳頭暗暗緊了緊,須臾她擡起頭面色平常,似乎沒有一絲驚慌。
擡眸坦然相對,“縣令這是不信我?”
縣丞瞪眼指着她,一瞬間又要罵,卻被李惟初橫來阻斷,清冷的聲音似冬日裡凜冽的寒風,令人生寒。
而趙疏玉卻是面容平靜,絲毫不懼。
他道:“伸手。”
見她沒動,兩名官差想要上前将她壓制。
趙疏玉漆黑的眼眸轉了轉,沒等官差壓人便伸出手。
趙疏玉右手的虎口處有一道淺淺的傷痕,掌心也有一道不為人察覺細長的劃口,血珠早已幹涸。
這傷痕再結合木簪上的木柄,與染了血迹的曲形蝴蝶,似乎已成鐵證。
李惟初仍是這樣唇邊勾着極淡的微笑盯着她看。
趙疏玉拿起那根發簪,仔細看了看,卻輕笑一聲将它丢棄,随意道:“不過是個沒用的發簪而已,就想定我的罪?縣令破案還真是草率。”
李惟初眯了眯眼,看向她的目光卻是不屑。
他隻一掀眼,縣丞立時會意,伸手一招又上來幾個官差,手裡無一不拿着可怖陰森的刑具。
趙疏玉瞥了一樣,笑着問道:“李縣令這是想……屈打成招嗎?”
他卻始終不發一言,隻微一擡手将手下仵作遞給他的驗屍紙單扔在趙疏玉身前。
趙疏玉看完後,臉色微微有些凝重。
李惟初終于展顔,可臉上的笑容卻陰冷無比,“本官向來随性寬和,如嚴刑逼供般狠辣的手段,本官自是不願讓姑娘承受……畢竟獄中酷刑何止百種,隻任意一種用在姑娘身上,你這輩子可就,廢了。”
他說最後兩個字時,似是有意停頓,語氣柔和輕緩卻無一不透露着極濃重的威脅與壓迫。
他微一擡手,底下一個官差便上前,捏住趙疏玉的指尖,手中拿着一根細長尖銳的針,針尖冒着陣陣悚然的陰氣,惡意地叫嚣着想往趙疏玉細嫩的柔夷中鑽去。
“你什麼都知道,還想讓我說什麼。”
趙疏玉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針尖,朗聲戳破他内心的秘密!
“隐瞞。”李惟初終于站起,清風明月般緩緩走下台階,周身卻滿滿的疏離與壓迫。
他走到趙疏玉的面前,捏起她的下巴,眸中一團濃墨般晦暗的神色。
“本官問你最後一遍,他們,是不是你殺的。”
雖是問句,可語氣卻是毋庸置疑。
趙疏玉敢肯定,她如果再說一句謊話,以他的陰毒狠辣,絕對會被他活活折磨死!
她擡起頭,眸中卻并不懼意,她沉聲到隻有他們兩個人聽得清的聲音道:“我是殺了他,但瘋女是自殺,我會證明給你看。”
她緊跟着又解釋道:“那個人,是他們逼迫綁架我在先,他們不仁,我憑什麼要有義?難不成等我活活被他們害死,我還得對他們感恩戴德說謝謝嗎!”
這語氣中嘲諷意味十足,似在指桑罵槐,說李惟初不懂斷案昏官。
“還真是有血性。”
李惟初不知有沒有聽出來她的弦外之音,隻皺了皺眉後放開了鉗制她下巴的手。
他的眼中閃爍過一抹難以察覺算計的精光,若無其事地問她道:“那你再說,這女子為何要自盡,綁架你的又是什麼人呢?”
趙疏玉垂眸看向這地上的屍體,剛好錯過李惟初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她思忖權衡後說道:“瘋女人死之前有提過‘安郎’這個名字,或許可以從這個姓氏下手來查出逼瘋女子的兇手。”
她的目光又轉到綁架她的男子身上,搖了搖頭,“他隻是綁架我的其中一個人而已,身上無任何特殊性标志,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要查他身後的勢力,想必十分棘手。”
李惟初晦暗的眸光閃了閃,他示意那群拿着刑具的人退下,而後親自将趙疏玉扶起身。
“瞧姑娘這蒼白的臉色,都是李某不好,不該吓唬娘子,還請娘子恕罪。”
他冷情的眉間擠弄出一絲歉意,可眼眸飄起一層柔光,可眸底卻仍是冰冷無波。
他轉眸看向身後的縣丞,狀似無意地問道:“縣丞,你可知罪?”
那縣丞聞言戰戰兢兢站起身,而後立馬腳底灌鉛似的跪了下來,身軀一個勁發抖。
“杖斃。”
輕描淡寫的幾個字,決定了縣丞的命運。
在縣丞聲嘶力竭的嚎叫請罪之下,李惟初沒有絲毫動容,雙眸隻緊緊盯着趙疏玉看,似乎想從她的眼底中看到一絲畏懼。
可是沒有。
趙疏玉的眼中依舊還是一汪清泉,平靜無波。
懼意,一絲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