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箭影如鬼魅般掠過,寒意襲人。
李泰啟見身側有塊大岩石,當即撲過去躲在巨石後面,刹那間隻聽得石頭後面卟卟卟之聲不絕于耳,無數暗器打在巨石上,又彈了開去。
李泰啟一動也不敢動,心中暗自祈禱,希望自己和小夥頭兵無恙。
突然,呼的一聲,一塊拳頭大的石子被投了過來,飛過岩石,落在李泰啟身旁,投石之人顯是臂力極強,居然将這樣大一塊石頭投出十數丈外,隻是相距遠了,難以取得準頭。
李泰啟心想此處未脫險境,當下抱起阮棠,一鼓作氣向前疾奔,奔出十餘丈,料想敵人的羽箭暗器再也射不到了,這才止步。他喘了幾口氣,将阮棠穩穩放在草地上,轉身縮在山岩後,向前望去。
隻見對崖上黑壓壓站滿了敵人,突厥人對着這邊指手劃腳。偶爾順着山風吹送過來幾句,都是怒罵呼喝之言,看來這些人一時無法追得過來。
李泰啟心想:“倘若他們繞着山道,從那一邊爬上山來,咱二人仍是無法逃脫。”
快步走向山崖另一邊一望,不由得吓得腳也軟了,幾乎站立不定。隻見崖下數百丈處波濤洶湧,巨浪滾滾而過,原來已到了東海邊。海浪湍急無比,從這一邊是無論如何也上不來的,但敵人倘若走到深淵底部,然後再攀援而上,終究能來殺了自己和阮棠的。
李泰啟歎了一口氣,心想暫脫危難,也是好的,以後如何,待事到臨頭再說。
适才那句話又湧上了心頭:“事緩則圓,人緩則安。總會有辦法的。”
回到夥頭兵身邊,見她仍然昏迷未醒,正想設法相救,隻見她背後右肩上赫然插着一枚鋼錐,鮮血已染滿半邊衣衫,李泰啟大吃一驚。
在馬背上時與她坐在一起,适才倉惶逃命,沒發覺她竟然受此重傷,腦中第一件想到的恐怖事情是:“莫非她已經死了?”
李泰啟當即拉開她面幕,伸指到她鼻底一探,松了口氣,幸好尚有微弱的呼吸,心想:“須得先拔去鋼錐,止住流血。”伸手抓住錐柄,咬緊牙關,用力一拔,鋼錐應手而起。他不知要閃避,一股鮮血隻噴得滿頭滿臉都是。
阮棠痛得大叫一聲,醒了過來,但随即又暈了過去。
李泰啟死命按住她的傷口,不讓鮮血流出,可是血如泉湧,哪裡按得住?他沒有辦法,随手在地下拔些青草,放在口中嚼爛了,敷上她傷口,但鮮血湧出,立将草泥沖開,忽地記起:“先前隆安中了鈎傷,夥頭兵送來藥來敷上,不久便止了血。”
輕輕伸手到她懷中,将手所及的東西都一一掏出。
手碰到夥頭兵的肌膚……李泰啟稍微愣了一下,他不由心神一蕩,猛然意識到這小兵難道……想到這個時,他的手仿佛被咬了一下,迅速縮回。
到底怎麼回事?他暗自問道。眼前的小兵肌膚猶如凝結露水的花瓣,觸手溫潤,細嫩的不堪盈盈一掐。分明不可能是糙漢子的觸感。
再看掏出的物品,隻見是一支桃木梳子、一塊粉黃色繡花手帕、一面雕花小銅鏡、另有幾個瓷瓶……
他見到這些閨閣之物,不禁一呆,這時方始意會到,眼前這人的确是個姑娘,自己伸手到她衣服中亂掏亂尋,未免太也無禮。
他曾見阮棠送給隆安止血藥,即是這種綠色粉末。不知這些綠粉能否止血,揭開一隻盒子,登時幽香撲鼻,見盒中盛的是胭脂。
第二隻盒子裝的是白色粉末,第三盒是黃色粉末,放近鼻端嗅了嗅,白色粉末并無氣息,黃色粉末卻極為辛辣,一嗅之下,登時打個噴嚏,心想:“不知這是金創藥,還是什麼?倘若用錯了,豈不糟糕。”伸指用力捏阮棠的人中,過了半晌,她微微睜開眼來。
李泰啟大喜,忙問:“姑娘,那一盒藥能止血治傷?”阮棠道:“紅色的。”說了三字,又閉上眼睛。李泰啟好生奇怪,心想紅色的這一盒明明是胭脂,也怎能治傷?但她既這樣說,且試一試再說。
于是将她傷口附近的衣衫撕破一些,伸指挑些胭脂,輕輕敷在傷口上。手指碰到她傷口時,阮棠迷迷糊糊中仍覺痛,身子一縮。李泰啟安慰道:“莫怕,莫怕,咱們先止了血再說。”說也奇怪,這胭脂竟然靈效無比,塗上傷口不久,流血便慢慢少了。
李泰啟掏出火折子,輕輕一吹,火苗亮了。
“是你!?”李泰啟見小兵清麗的面容一呆。他驚訝地發現自己救下的小兵,竟是阮家飯館的那個女廚子。
他不知居然有這樣巧的事,自己竟與女廚子有這樣多千絲萬縷的聯系。
天空高遠,淨明透亮。從地平線升起一縷陽光,東方照出一片絢麗的嫣紅雲霞。
一夜無事,山崖上的雪化了,淺淺枯上草懸挂着如玉露珠。散發出奇光異彩。
四處紛紛的落葉,惑人的紅,迷亂的黃。而陽光是耀眼的白,各種顔色飛舞着交織着。
阮棠迷迷糊糊中恢複了意識,疲乏如百丈深海壓迫她的身軀,她感覺四肢骨骸皆有酸痛感。昏昏沉沉中感覺有腳步聲接近。心下微微一顫,強壓傷口的痛楚,眉心緊蹙,濃長眼睫努力撐開。
阮棠視線有些混沌,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是狩獵回來的王爺李泰啟。俊美的王爺站在樹下,漫不經心地看向她,濃長眼睫在白皙清秀的臉龐留下光影,清晨的風揚起他的發絲,他唇角上揚。這樣的笑容,澄澈如山泉,散漫好似青煙,如浮雲倩影般讓人難以參透。
李泰啟腰上挂着兩隻野雞。
“欸,廚子,你醒啦。你怎麼混進軍營的。”李泰啟野雞丢給她,不同于平日的清冷,臉上挂着清淡溫柔的笑意。
李泰啟眼睛深邃,笑起來唇邊有淡淡的紋路,衣襟上有淡淡龍檀香。
阮棠沖他翻了個白眼,沒有回答。
阮棠接過野雞,問:“王爺,我們今早吃這個?”
“嗯!”李泰啟頭也沒擡回答道。又抛過來一個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