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諾療養院建在郊外山頂,是瑞士一位建築大師的作品,從沁園開車過去大約需要兩個小時。
考慮到路程太遠,李念沉在車庫挑了輛舒适度高的商務車。
午睡後出發。
顧晚舟暈暈乎乎打開卧室門,正巧碰到上樓找她的某人。
好不容易睡忘掉的記憶席卷而來,她下意識低頭,瞥了眼自己手腕上微微凸起的那塊骨頭。
溫熱的濕濡感,像蝸牛緩慢爬過,留下一灘透明稀薄的清液。
顧晚舟立即把右手藏到身後,剛睡醒的臉頰粉得發燙,再看向他時目光頓時警覺起來。
她可不想再被莫名其妙舔一次!
兩人視線交彙在一起,對方神情自若,隻是柳葉形的眼睛裡仿佛含着一池吹皺的清泉,水汪汪的。
“要出發了。”李念沉知道她在打量自己,耳根泛起陣陣細密的灼燒感,“是不是還有點困?”
“還好。”顧晚舟冷了神色,徑直越過他。
車内空間很大,隔斷門一關閉,後艙的私密性極強,兩張獨立航空桌椅,她坐了右邊那個。
冷漠掠過李念沉抛過來的話題,在男人時刻跟随的眼神裡,她打開高清電視看了起來。
絕不能再讓給他得寸進尺的機會。
顧晚舟支着腦袋目視前方,注意力卻不知不覺漸漸渙散。
偶像劇的聲音越來越遠,空氣好似被抽幹又注入了新的一劑。
熟悉的,幹燥楠木的微苦芳香。
飄渺的睡意此刻被無限放大,她覺得困倦,調整姿勢睡了過去。
一路上沒有什麼颠簸感,等顧晚舟再睜開眼睛,已經在上山的小道上了。
電視的音量不知何時調低許多,她往旁邊看過去。
李念沉正在處理工作。
冷着臉,眉心擰緊,有種風雨欲來的壓迫感,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工作時的狀态。
倒是和鶴鳴有幾分像。
在他擡頭的時候,顧晚舟匆忙挪開視線。
李念沉合上筆記本電腦,将酒櫃上備好的果汁遞給她:“大概還要二十分鐘才能到。”
“謝謝。”她禮貌點點頭。
李念沉動了動唇還想再接話,卻看見她面無表情拉開車窗隐私簾欣賞風景。
他已經1小時42分鐘沒有和她說上話了。
盡管隐隐約約察覺到了對方态度變得疏遠,但他記得她在上午撫摸過他的臉,還說出自己那麼多的優點——
不讨厭他,也就是有點喜歡吧……
李念沉不由得責怪自己太沉不住氣,這才多久,明天她還要去學校呢。
又要等一個星期。
如果她能不去上學就好了,可讓她一直在家裡也會覺得無聊吧?
顧晚舟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一道熱烈的目光釘在她的後背,她強忍着不适縮緊脖子。
事已至此,她非常擔心對方随時來一下那種生理層面的接觸。
雖然能感受到他沒有惡意,更像是簡單、單純的示好,但也不意味着她能接受這麼大的尺度……
接下來的近20分鐘,顧晚舟沒敢從車窗挪位。
汽車沿盤旋的山路而上,這座山名為栖霞山,植被豐富,空氣裡的含氧量極高,加之一直沒有開發的緣故,非常适合休養生息。
一下車,雨後樹林的清新氣息撲鼻而來,身處森林之中,那些雜亂無章的煩惱似乎消散許多。
她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
身後的男人正從阿旭手裡接過一件件的補品,清隽的臉無比專注,平添幾分賢惠居家的韻味。
類似于回娘家一樣的流程,完全是某人的自作主張。
剛開始他甚至打扮得跟去參加上流晚宴一樣,顧晚舟苦口婆心一頓勸,他才不情不願換回休閑裝。
“都提上了,我們過去吧。”李念沉邁着長腿走到她身邊,眼底的興奮幾乎要将她感染。
通往療養院的小路進不去車,兩人需要步行一段石階路,顧晚舟領着他朝裡走,邊說:“下次就不用送這些了,外公認知能力退化太多,可能認不出來裡面的是什麼。”
曲徑通幽,林間回蕩着一聲接一聲的鳥啼。
旁邊的男人沒吱聲,她扭過頭,瞧見他垂着睫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晚舟權當他沒聽進去,懶得再勸,半晌後忽然響起一句疑問。
“很擔心外公不喜歡我呢。”
他快速掃過自己的衣着,繼續:“我看起來會不會有點不成熟?很少這樣穿……”
她聽出一股要去見家長的焦慮,于是安撫道:“沒關系的。”
外公是病人,哪有功夫欣賞他今天穿了什麼……
李念沉伸手拽平襯衫衣角,不由自主往身旁倩影的方向進了一小步——
更像夫妻了。
顧晚舟沒注意到旁邊小動作不斷的男人,向工作人員出示預約函。
“身邊的這位是?”
還沒等她回答,某個男人已經學會了搶答:“我們剛結婚不久。”
工作人員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在信函上蓋好章,交還到她手裡時微笑着說:“祝二位新婚快樂。”
看着友好互動的兩人,顧晚舟:……
她照例先去了病房,沒找到人,問了路過的護工才知道外公在休息區。
翠綠遮天蔽日,老人坐在樹下的橙色長椅上,拐杖擱在一邊,仰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山頂溫度低,即使在3、4點有陽光的時候仍然有些涼,顧晚舟小跑過去,把從房裡拿來的毛毯披在他身上。
“我身子骨好着。”舒慶山隻是嘴上這麼說,擡起手臂配合,“你不是要開畫展嗎,忙的話就不用來看我了。”
“我不是想您了嗎?”顧晚舟攥緊毛毯,壓下鼻腔湧上的酸意,俏皮道,“難道您還不想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