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沉書聽着史雲腴字字紮心的話語,皺眉暗道,她還真是一點也不會安慰人。
可是等等……
吃完飯進去找她作甚?
某處遺忘的記憶被突然勾起,謝沉書猛地想起飯前的事。等他再回眸看去,史雲腴已經跪在屋中開始默默整理起雜亂的床鋪了。
謝沉書見狀不由得起疑。
她這是?
恰時,史雲腴終于想起了今日從茶園帶回來的幹貨,卻又忘記自己随手擱在了哪裡,她便回眸去問門外的謝沉書:“那個,你有看見我帶回來的那個小口袋嗎?”
小口袋?是那袋子棗生桂子——
她這是準備撒床??
謝沉書心下一驚,舉目蓦然對上史雲腴投來的目光,趕忙佯裝沒注意般,回頭扒拉起碗中的豆飯。史雲腴見他這反應滿目惑然地搖搖頭,沒再追究。
二人便再次陷入門破之後的沉默裡。
廊前風起,豆飯入口,謝沉書細細品了品史雲腴的手藝,卻着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碗中無葷腥,竟還能如此美味……
這豆飯,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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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罷午飯,日頭稍偏西去。
謝沉書起身立在門廊下頭,溫和的春光,将他的背照耀。他自覺已無處可逃,他倒想瞧瞧屋裡的女人到底要耍什麼花招,他個堂堂的七尺兒郎,還能怕了她不成?
腳步踟蹰在門外,謝沉書思慮再三,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這時間,史雲腴正坐在窗邊的圓凳上閱看那本,早就被她翻得泛黃的本經,聽見門口的動靜,史雲腴舉目瞧着謝沉書跨門進來,才舍得起身将書擱在一旁的窗台上。
“吃完了?”史雲腴象征性地問候。
謝沉書嗯了一聲,史雲腴便朝他擺手招呼,“你來這兒坐。”
謝沉書聞言為了不打草驚蛇謹慎地來到她身邊坐下,史雲腴見狀轉身去到供案邊的架子前不動。望着眼前人的背影,謝沉書警惕着她的一舉一動。
微風自山林吹進窗台,卷動着泛黃的書頁。
一頁一頁落下。
謝沉書不經意轉眸,發現了窗台上的書卷,這女人竟能識文斷字?
好奇心随着書頁的擺動漸生,謝沉書想看看史雲腴看得都是些什麼書,便随手按下了被封吹起的書頁,定睛去瞧。怎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仙靈脾,補腎壯陽……”
短短幾字直擊心靈,好在謝沉書的手比腦子要快。
隻聞砰的一聲,本經便被他扣了下去。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怎麼了?”史雲腴捧着個藥臼回眸發問,謝沉書深深吸了口氣,故作淡定道:“沒什麼,書被風吹掉了。”
史雲腴哦了一聲,“那沒什麼你把衣服脫了吧。”
“脫衣?”
這女人果然有問題。
謝沉書厲目審視眼前人,沉聲道:“作甚?”
“脫衣能作甚?那自然是……”史雲腴不是傻子,謝沉書的語氣帶着防備,她聽得出來。
隻瞧她說罷用藥杵狠狠搗了兩下,緩緩朝窗邊靠近。
待到居高臨下立在謝沉書面前,史雲腴眯起雙眼,不懷好意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把眼前人看得發毛,她才又變回那副冷淡模樣,輕輕吐出一句:“換藥。”
換藥,他就知道她要——換藥?
謝沉書被史雲腴态度的轉變所迷惑,他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人,追問道:“隻是換藥這麼簡單?”
“不然呢?你覺得我要作甚?”史雲腴将遠山眉挑高。
謝沉書凝眸看去,他竟從她的那雙明水目裡讀到幾分嘲弄,還真是第一次有人敢拿這種眼神将他相看。可此番是謝沉書誤會在先,敗下陣也算是因果使然。
“……”
謝沉書默然褪去了衣衫。
分明的線條與堅實的臂膀,瞬間一覽無餘。
謝沉書躲避起史雲腴的目光,他難以适應在個年輕女子面前脫衣。畢竟,從前在青宮侍奉他的,都是些太子妃身邊的舊人。可史雲腴久居山林,遠離那些煩擾的俗世規矩太久,于男女之别這些并未像他那般執着。
史雲腴攪拌着調制好的藥泥,盯着謝沉書擋在胸口的手臂疑惑道:“你将手擋着那,我怎麼給你換藥?”
謝沉書垂下雙眸,他竟不知自己何時将手臂擋在了那惹人注意的地方。
舅舅幫忙安插的人……
緣何不能砍後頭,就非得隻砍胸前——
謝沉書不免抱怨,待到再擡頭,他便同史雲腴問了句:“這藥是非換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