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夜雨,寒秋涼露。湖旁的蘆花被雨打得早就戚戚然,銀杏也黃了一地。
“鸾煞。”翁斐神色冷淡,負手對窗。
名叫鸾煞的暗衛從暗處走出,行着軍禮單膝下跪,随時聽令。
翁斐趕到翠樓時,沒能找到迫切想要見的人。問了店家好一番話,拿了住宿旅人的登記簿,心裡的兩個身影才逐漸重疊。
其實店家早就眼熟了翁斐,打從那群在江南地位首屈一指的權貴邀他來翠樓吃茶起,店家就發現平日裡呼風喚雨的大拿,在這氣度不凡的年輕男子面前,像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可見此人身份之尊貴,地位之無上。于是當翁斐來找人時,店家格外小心翼翼,有求必應。
“連日來獨宿的女客隻有替林家招親的丫鬟木姑娘。就是上次您來時,與您從翠樓一起離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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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晚風急猛,密雨浸透梧桐。
“劉清慰的妻子木逢春,現下在杭州。我要一張她的畫像,也要知她的家世出身。兩天内,所有一切,都搜集來。”
“卑職聽令——”
第二日清晨,晴光潋滟。待我起了身,許嬷嬷才叩門而入,懷裡還抱着一個大包袱:“夫人,這是咱大人讓老奴一大早去成衣鋪子給您買的衣服裙襦。您快看看。”
他也是有心,知我這段時日流離轉徙、粗布麻衣,是好久都沒穿過亮麗秀美的新衣裳了。我莞爾,挑了件灰蘭色襟襖馬面裙。上面繡着荷竹柳梅等紋樣,配色清淺淡雅,布料親膚柔和,使人平添了幾分溫柔。
換好衣裳,簡單梳洗一番,我又問起了碧秀現在何處?
“大人今早就跟我招呼過這事兒了,我讓牙婆下午就過來将她領走。大人交代完又去了镖局,估摸着現在也該回來了。”
還不待劉清慰歸來,那碧秀見樓下人多了起來,就開始跪在門外哭啼,為求留下,說了好些會盡心盡力做牛做馬伺候的話。這女人家的請罪聲,叫樓下那些從各地路過食宿換馬的官員,都忍不住放慢腳步看熱鬧。
我聽得心煩,不願讓人看笑話:“讓她進來吧。”
許嬷嬷得令,推開了門,狠盯着裝模作樣賣可憐的碧秀:“你鬼哭狼嚎個什麼勁兒,這樣鬧死鬧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受了多大的苛責虐待呢。”
“夫人,奴婢隻想知道自己哪兒做錯了,您要将奴婢退還給牙婆?”她做出委屈樣,跪坐在地上啜泣,心裡盤算得飛快:好不容易撞大運遇到個京官兒家庭,豈能回到牙婆手上再入虎口?萬一下次給她挑的不是什麼好人家,而是個窯子可怎麼辦?做個朝臣家的通房姨娘,隻享樂伺候清貴的男主子,豈不美哉?就是這個女主人不好對付,看着年紀輕輕溫和無害,防患心竟那麼強!
想到即将黃粱夢碎,她就恨得牙癢癢。但面子上,姿态上,卻沒忘記做小伏低。
我并不看她,隻端坐在梳妝台,給自己選配簪子。因今日着灰蘭色衣裙,所以在為數不多的發飾裡選了一支藍晶花綴金色銅枝钗。
我有的是耐心,待她意識到哭搡沒用,才溫言道:“我知你是擔憂回到牙婆手上隻會境遇更糟。這樣吧,賣身契我就不退給牙婆了,隻交給你。從此以後,你就是自由身了,怎麼樣?”
“夫人……”許嬷嬷大為吃驚,幾度欲言又止,這碧秀何德何能因禍得福啊?可主子有了決議,她作為懂規矩的忠奴,自不敢多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