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在天,良田自出。
眼下正是高溫多雨的季節,幸得如此氣候和平坦的地勢以及經過此地的潦水河,潦水府成為全省的糧倉。不僅如此,潦水府也是全省舉辦鄉試的地方,參加鄉試的考生來自其他府和其下屬縣。
潦水縣——潦水府的最北邊,是全府人口最多、面積最大,也是鄉試時考生最多的縣。縣上的驿站、豬肉攤、成衣鋪等各種茶樓酒肆鱗次栉比,其中也不乏育嬰堂、學堂等官府出資的場所。
潦水學堂是潦水縣的孩子念書識字的地方,學堂選址在十三年前的潦水寺廟。潦水寺廟——一座百姓祈求身強體健、福壽康甯的寺廟。十三年前的夜晚,一個信鬼神而自焚的女子葬身在潦水廟的火海中。官府下令将此地改為學堂,同時鼓勵女子入學。一來學堂有足夠的陽氣可以鎮壓死去女子産生的陰氣,二來女子識字也能消減鬼神之說于子孫後代的荼毒。
潦水學堂的學生來自縣上的人家和附近的村子,年齡有大有小,蔣學政索性讓每個學生自己讀自己的書本,然後再把自己的書本傳遞給年齡小一些的孩子。
夏日午後的讀書聲當真催人欲睡,可偏偏有那意志堅定的孩子,雖是學堂裡的唯一一個女子,也會努力挺直腰身,聲音自然最清楚,這樣的孩子自是最适合坐在前面來做大家的榜樣的!就連縣上不怎麼出門的顧員外也對李穗秧略有耳聞。
李穗秧今日讀的是《孟子·萬章》,最後一排的吳永輝也不自覺跟着她讀起“大孝終身慕父母”來,這是吳永輝上個月複習的内容了。
忽有清風穿堂過,一個學生一個桌,趴在桌上打盹的劉景悅隻覺得癢。同村的吳永輝咳破嗓子也無法讓劉景悅意識到蔣學政已經走到他面前了。
全體目光集中到劉景悅身上,主角的呼噜聲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蔣學政無奈歎口氣,搖搖頭作罷。
笑聲最大的即是蔣學政的兒子蔣大狀,目光與蔣學政對接上後,表情立刻嚴肅,跟着李穗秧小聲讀起“帝亦告知焉則不得妻也”來,同一個屋檐下讀不同的内容總是會有弊端的。
蔣大狀看到蔣學政欣慰的目光是給李澤的,又羞又惱,臉更加紅了。
李澤和李穗秧、劉景悅還有吳永輝都是這潦水村的同硯,雖說也被劉景悅的呼噜聲吸引,也隻是合群地跟着大家翹個嘴角,總歸還能記得自己所讀的是哪本書。
說到這潦水村的學生,就不得不提起張郁,隔三差五就用“身體不好需要吃藥”的借口請假,可這縣城裡最不缺的便是郎中,隻管賣藥的、專門拔牙的,就連給人整容的都有,雖說沒有聽過成功案例,可人家也一直穩穩當當地用着“改頭換面”的名号行醫。
若說李穗秧是“天道酬勤”,那張郁便是“天賦”啊。張郁對往年策論題的見解與答案如出一轍,以至于蔣學政把張郁的試卷謄抄給每個學生,人手一份,什麼都方便!
要說蔣學政給張郁放假的理由是“吃藥”和“天賦”,那可大錯特錯了,畢竟藥哪裡沒有?天賦也是會消失的!主要還是張郁是個眼裡有活兒的人,正值刈麥的關鍵時刻,張郁已經在地裡勞作了。
從學堂出發,走過育嬰堂,再經過一小片濃密翠綠的楓樹林,便是潦水村了。
潦水村屋舍俨然,成片的麥田和屋舍遙遙相望,又是整個潦水府的糧倉。除了種糧食,村民們也會有别的營生,譬如在縣上開肉攤的劉如晤、在村裡養雞的吳追霞,此二人正是那劉景悅的爹和吳永輝的娘。若是哪天官府的夏稅與秋稅不再征用糧食,隻用銀錢來交,那這潦水村怕是會有新的作物生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