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本是與封後大典合為雙喜的熱鬧盛宴,卻無一聲絲竹管樂,隻有一片揪心的寂靜,還有在大典結束後仍長跪不起的永安群臣。
宮門外,未能參與大典的百姓與小官從紫禁城大門處鋪滿長安街,燈光如星星之火,到處一片寂靜,衆人以此谏君廢後,伐赤水。
衛麟早在大典結束前就扔下邊塞守城兵的頭顱走了,還派人卸下十幾車糧食和果蔬。
他臨走前慈眉善目,“如今赤水與永安聯姻,兩邊都是一家人,赤水的百姓便是本王的百姓,這些吃食捐給百姓,隻盼中南旱情早日無恙。”
嘴巴一開一合,說的十分輕巧,像是把人推下懸崖,又在崖邊為已經粉身碎骨的殘屍虛情假意的燒紙錢。
赤水送來的糧食與果蔬,像是壓到臉上的羞辱,永安人當然不收。
所以這個中秋節,才有了百官與流民百姓長跪勸谏的盛況。
王承允的書房裡也圍了一圈人,他們七嘴八舌的想對策。
新朝未穩不宜動兵,能在不動兵火的情況下平息衆怒,就隻有拿永安新後開刀了。
太傅劉文雲講,“依臣之見,該讓皇後暫且移居宮外罪妃寺,日夜誦經,為永安祈福,以平衆怒。”
罪妃寺,在京都的最北邊,人煙稀少而又苦寒,是從前關押弑君女輩的地方,這座廟日漸凋零,如今很少有人去燒香火,連僧人都少了很多。
王承允沒說話,視線卻如同利刃般割到他的臉上。
陳公公在一旁忙不疊的擦了一把冷汗。
皇帝捧在手心都嫌不夠的至寶,這群老家夥倒是敢随意調遣起來了。
太保張升查觀局勢,捋了把稀松的胡須,朗聲笑道,“陛下,此計最妙啊!”
“皇後鳳體欠佳,朕還是打算留在身邊照料。”
王承允揉了揉酸疼的眼眶,“煩請諸位再尋妙計。”
“陛下!”
張升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此計看似是嚴懲,實則為保全,若是群臣與百姓鐵了心在京都街頭跪上三天三夜,皇後在宮中錦衣玉食,便真就吃得消麼?”
王承允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下形勢,在罪妃寺托人好生照拂,比在紫禁城裡吹涼風強多了。
待風波停,再将人接回來。
但他心裡不舒服。
這群人對待平安像是對待一顆玉石棋子,冷冰冰的随意撥弄着,欺負她女兒身,又離家千裡,無人可靠。
平安不是棋子,也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平安身上有他傾注的心血,必然有他親自護着。
“還有件事。”
他眉梢微動,故意避之旁談,“通知中南官府,有偷罰林木者,重罪。”
群臣被這忽然轉開的話題砸了當頭一棒,半天才反應過來,陛下談的是中南旱情。
王承允想起中南旱情就有些頭疼,派了那麼多人去治理,到現在居然一點成效都沒看見。
中南本是林茂蔥郁之地,被當地百姓伐木賣錢,已經有很多座荒山了。
天不降雨,與當地林木脫不了關系。
如今跪在宮門之外的流民,便是幾年來靠伐木發家的偷林賊。
他輕歎口氣,繼續說,“另外,将京都運河分支引入中南,這将是一項極大的工程,可解中南大旱燃眉之急,越快越好,務必認真對待,若有半點馬虎,工部尚書程嘉許提頭來見。”
旱災遲遲不治,由新帝幾句話便撥開旱情中因果脈絡,群臣惶恐,連聲領命。
王承允又歎口氣,脖頸往椅背上一枕,向下掃了一眼,眼中沉穩,并不輕浮。
衆臣不動,都在等着一句關于皇後的處置結果。
王承允何嘗不知道這群人都在為什麼屏息凝神。
故意思量片刻,抻抻這群人的耐性之後,他笑了笑。
“方才太傅所言極是,三日後,朕親自送皇後離宮。”
望月閣中,衛平安披厚衣立于風中,看着從宮内跪到宮外的群臣與流民,心中思緒萬千。
“呐,中秋節,該吃月餅!”
元姣姣遞給她一半蓮蓉流心月餅,另一半放進自己嘴裡,見她不接,嘟囔道,“别不識好歹啊,這可是我娘親手做的,花了好些銀子才托人送來,過了今天再想吃,可就要去江南元府求着要了。”
衛平安轉頭看她,“這麼難得,你不知道讓家裡多帶點,正經分我幾個?”
“得了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