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王承允摸着衛平安額頭有點發燙。
“該死的秋天!等本郡主當了皇後,第一個把秋天換掉!”
看出來了,她是真的讨厭秋天。
昨晚天涼,她在正堂脫衣服,被涼風直吹,又一夜沒睡,最終還是發燒了。
王承允給她掖好被角,叫來太醫開藥,又叮囑侍女不能忘了她每天的驅蠱湯藥,裡邊一定要放饴糖。
一切交待妥當,他才由人梳洗穿衣去上朝。
坦白講,他這不是第一次聽到衛平安要替換掉秋天。
他真正第一次聽到這話,是在八年前。
那時他剛滿二十,随太子去赤水為老君主祝壽,也是秋天,城邊有個小孩兒,懷裡抱着小雁雛,望着南歸的雁群大喊。
“别走啊!孩子不要啦?它還不會飛,你們等等它行不行!”
她怎麼喊也喊不住擺成人字陣型飛走的雁群,幹脆緩緩嗓子,“這群傻鳥!”
身邊的秦蕭被她逗得直笑,耐心的解釋,“秋天了,雁群不到南方是會被凍死的,自然顧不上這隻幼雛。”
平安問,“所有動物都是這樣嗎?”
秦蕭點頭,“多數是。”
平安沉默片刻,表情沉重,“秋天是分離的季節,冷又悲戚,我最讨厭秋天。”
王承允勒緊馬繩,停在她的身側,“郡主不要難過,這隻幼雛帶回宮仔細養着,待到明年雁群歸來,它還有機會和家人團聚。”
“真的?”她看了看王承允,又看了看自己師傅。
見師傅笑着點頭,她嘴角終于揚了起來,正想說句謝謝。
“平炀!走了!”前方馬車裡的裴忘年急促催道。
“來了!”
王承允笑應一聲,将手上的玉扳指摘下來,遞給衛平安。“玉通相遇,這送給你,願你的小雁雛來年不落單。”
可他沒想到,一進王宮,衛平安的親哥衛麟把太子和他叫到側殿,策謀種蠱殺她。
“平安年僅十二,今年獵場上獨自一人殺狼王,滿臉是血也不害怕!她不需彎刀,隻用一支竹箭,那箭穿透狼王眉心,直從後腦飛出!父皇大悅,在城牆上對着滿朝文武稱百年後要将帝位傳與她!太子殿下,将心比心,你該知道這女人對我是何等威脅!”
真是瘋子。
裴忘年懶得将心比心,他隻覺得這小姑娘有意思,有狠勁,可為己用。
“害怕就把人扔到永安,本太子親自給你養!”
他笑着拍了拍衛麟的胸脯。
衛麟猶豫片刻,也跟着笑了兩聲,卻搖了搖頭。
裴忘年不是貪戀女色,他認定平安長大後必是他身邊最趁手的那把彎刀。
王承允提醒他,“赤水王尤其看重衛平安,不管是強行帶走還是參與謀害,都會影響兩國交情,不值冒險。”
裴忘年覺得有道理,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那天王承允确實親眼看到了衛麟以人肉為食,煉成的劇毒蠱王。
衛麟說,“它不會讓人痛苦,它隻會無聲無息的把人内髒吃光。”
對雁雛落單都能難過半天的小姑娘,怎麼能受得了這樣喪心病狂的嫉妒和算計。
王承允無數次警告自己。
與其讓她知道真相,不如讓她恨我。
恨到多久?
就這樣恨一輩子算了。
起碼還能護在身邊,免得受傷。
這天早上,他宣布了兩件國事。
一件是立平安為後,貴妃的冊封大典改為皇後大典,提前至三日後舉行;第二件是永安國将秋季改名為望季,月份不變,隻變稱呼。
新黃曆上寫,此季節太陽光照不足,宜添衣,宜與愛人相伴,宜團圓。
往後,永安再無秋季,沒有蕭瑟,沒有分别,隻有愛與團聚。
滿朝嘩然。
反正出去也會被跟蹤,衛平安索性把魏遮春傳進宮裡。
魏遮春進宮先是一怔。
前朝冷宮正殿就是佛齋,注定這裡邊住的人不會再受寵承恩。可如今卻百般熱鬧,底下人來回都忙壞了,甚至在準備.....封後大典?
“你還真要當皇後了?”魏遮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衛平安朝她一笑,親自給她倒好溫茶。
“聽着遮春,你的未來,還有永安的平亂大事,就看這趟是否能将司徒先生請來了。”
“兩帝之師司徒伯遠?”
魏遮春被嗆了一口,衛平安給她輕輕拍背,“新帝請了數次,先生都稱病不見,可眼下逆局,唯他能解。”
“遮春,此人忠于裴氏,請他出山不能全靠嘴說,有些事陛下不便,要靠我們這些局外人去做,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魏遮春了然于心,起身朝她行了一禮,奉命南下。
剛到殿外,元姣姣伸手将她攔住。
元姣姣愣了片刻,忽而臉頰微紅,壯膽般大聲詢問,“你是何人!為何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