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原本順王如日中天,一日之間卻徹底失勢,這風雲變幻,叫人膽戰心驚,也有些摸不清頭腦。
而消息靈通的人家卻早已打探道,蔣碩非但沒死,反而落入了江一心手中,不日将被押送入京,順王今日之舉不過是狗急跳牆。
總之,順王一倒,獨留榮王。
将來何去何從,許多人心裡又重新有了打算。
将近亥時,戚明月坐在桌邊毫無睡意。她知道朱行景今晚會來,她想親自向他問個明白。
她無心看書,隻随意把玩着手裡的虎爪腰鍊。這玩意兒她先前收起來了,今日傍晚侍女幫她找更換的衣裳,又從衣櫃裡翻出來了。
戚明月正在發怔,外頭想起了敲門聲。她以為是送熱茶的侍女,便開口道:“進來。”
木門推開,齊若飛端着食案進來。
戚明月驚訝:“怎麼是你?”
齊若飛走過來放下食案:“今日發生了許多事,先前回來的時候我見将軍神思不屬,便來看看将軍。”
齊若飛這話叫戚明月有些内疚。其實今日宮變之事,她早就有心裡準備。倒是齊若飛一個文弱書生,今日第一次入宮就遭遇到這些事,就算不害怕也是很不安的吧。
她當時也根本顧不上他。
戚明月趕緊問:“我沒事,倒是你,今天讓你受驚了。”
齊若飛笑了:“今日之事雖然有些意外,但也不至于讓我害怕,相反卻讓我見了大世面,總之,還得多謝将軍。”
戚明月放了心:“那就好。你說得沒錯,今日這種大場面可不多見。你們讀書人說讀萬卷書行萬裡路,今天可不就漲見識了?”
戚明月最不喜歡那種隻知道讀書,滿口之乎者也的讀書人。在她看來,讀書人若隻光讀書不長見識不見世面,那就跟個傻子無異。
齊若飛點頭:“我與将軍想法一樣。”随後,他打開食案上瓷碗:“今日臘八,将軍在宮中來不及吃到臘八粥,我讓廚房煮了一鍋給大家當夜宵,将軍嘗嘗吧。”
碗裡的粥正冒着熱氣,散出香甜的味道,正适合冬夜吃,戚明月道了聲謝,拿起調羹正要吃,忽然聽到後頭窗外傳來鳥嘯聲。
戚明月心頭一喜,是阿輝!
阿輝這家夥自從随她來到京都後,貪玩得要命,神出鬼沒,經常不見鳥影。
阿輝和朱行景感情好,這個時候它來了,莫非朱行景也來了?
既然如此,先得把齊若飛打發了,于是戚明月看向齊若飛,醞釀着措詞:“若飛,時辰不早了……”
不等戚明月開口趕人,齊若飛立即起身:“今日将軍操勞辛苦,早些歇息,我就不打擾了。”
戚明月趕緊點頭:“你也早些歇息。”
齊若飛走出屋外,并帶着關好門,在門縫合上之迹,他看了一眼内間的窗戶。
待齊若飛一走,戚明月立即起身快步往屋後走,然後打開了後窗。
朱行景果然站在外面,阿輝就蹲在他的頭頂,見了戚明月,阿輝立即“嘎嘎”出聲,然後張開翅膀沖入屋内。
而朱行景也順勢跳入屋内,他人還未落地,目光先往屋中四面一掃。
見屋裡無他人,冷肅的臉這才微微放緩。
“剛才齊若飛來過了?”朱行景剛站穩,便問道。
戚明月點頭:“嗯,他來送紅豆粥。”
朱行景立即看到不遠處圓桌上的碗,登時面上浮現幾分不快:“這個時辰給你送粥?到會耍心思!”
這酸溜溜的語氣讓戚明月好笑:“若飛能有什麼心思,不過是關心我罷了。”
朱行景更不滋味:“你這是護着他。”
“那是自然,我不護着我的夫君,護着誰?”
朱行景,臉黑如鍋底,但也沒繼續争執下去。戚明月和齊若飛成親已然是事實。她知道他介意這一點,每次都會用這個來故意氣他。
他怨不得誰,要怪就怪自己無力守住她。
戚明月得意夠了,這才說起正事:“榮王今日救駕可你與有關?”
朱行景沒有回答,隻是望着她:“事情已成定局,是不是我做的重要嗎?”
戚明月眉尾一挑:“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們戚家支持的人,到底有幾分神機?”
朱行景卻知道,戚明月這并不是在誇贊他。他們自少年相識,志趣相投,心神相通,他又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是在怕他,怕這樣的他。
她喜歡的是曾經的那個他,目中無垢,心懷光明。
但早在五年前得知皇上要暗殺戚明月的那一刻起,他便舍去了那樣的自己。
他别無選擇。他若不選擇走這條路,他性命難保,他與她此生也注定無緣。
唯有這一條路,讓他能看到希望。
朱行景輕歎:“是我。榮王身邊有一幕僚,是我的人。”
果然是他。他可真會算計呀,若張先生知道了,定會誇贊他智計無雙吧?
戚明月想笑,卻笑不出來,心裡越發的失落與空蕩。她走回桌邊坐下,繼續喝着粥。
這麼香甜的臘八粥,再不喝就涼了,多可惜呀。
朱行景默默坐在她身邊陪伴,卻不說話,滿室寂靜,唯有阿輝偶爾一聲低鳴。
“這次事後,你的病就快好了吧?”戚明月喝了粥,掏出絲帕插嘴。
朱行景點頭:“入了春,我的病也該好起來了。”
“既如此,我再留京城怕是不妥,過兩日我便去向皇上辭行。”廢太子病好了,她就該遠離着他了。
“不急。等過了元宵再走。”
戚明月沒應聲,畢竟她什麼時候能走,還得皇上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