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人兒瑟縮着,連逼仄的鐵籠都顯得又些空曠。
好疼,渾身上下的每一處都像是碾壓在針尖。
疼到好像快要死了。
他想,要是熬不下去的話,這樣的日子是不是就到頭了。
可是他每一次都能熬過去。
這樣的日子就永遠走不到頭。
姐姐有時候會隔着籠子朝他伸出手來,偷偷擦掉他眼角的眼淚。
有時候也會捏住他的傷口,肆意淩虐,然後開心地去向長公主邀功。
他想,人都是會瘋的。
後來,長公主将他從宮裡偷偷運出去。
時隔四年,他終于又見到了天空的顔色。
藍藍的,很是幹淨,甚至連一朵雲都沒有。
弱小的他又被關進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聯通地面的入口總是在午間被打開,可口的飯食和難喝的中藥被送進來吊着他的性命。
但其實,那束陽光每每照射進來的陽光好像才是他的續命良藥。
日複一日,等啊等啊。
終于有一天,随着一陣吱吱呀呀的響動,灰塵如雨下。
入口被打開。
沒有一絲光透下來。
漆黑的四周,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的呼吸聲。
他仰着腦袋,呆呆望着。
一隻手撫上他的發頂,輕輕拍了拍。
那一天,他等到的,是屬于他的光。
後來他也有了屬于自己的名字,周聞安。
那些屬于周雩衡的過去,真的過去了。
趙大人對他極好,總是溫柔地教他識字明禮。
他卻更喜歡武學功夫,又怕趙大人生氣,每每都是偷偷練。
他以為他的小心思藏得極好。
直到有一天,趙大人送給他一柄昂貴的寶劍,摸着他的腦袋,指着牆角的劍客笑道:“那人有點厲害,你以後就跟着他。”
劍客聽了三步并兩步跑過來,很是不樂意:“什麼叫有點厲害,老子天下第一好吧。”
小小的他抱着劍,有些局促,緊緊拽着趙大人的衣角。
劍客更加不樂意,扯住他的耳朵就将他拉到自己身邊:“你師傅我叫齊隐,你小子别砸了我招牌!”
他吓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趙大人立馬拍開齊隐的手,捂住他的耳朵:“連小孩子都教不了的話,算什麼天下第一。”
齊隐氣得翻了好幾個白眼。
後來他就跟着齊隐練劍。
齊隐總喜歡将劍譜丢給他,自己靠在椅子上喝酒,喝醉了就揪他的耳朵:“你小子是個啞巴?”
他疼得直搖頭。
他隻不過是不喜歡說話而已。
後來趙大人又領回來一個,祝岩。
祝岩比他大好幾歲,趙大人讓他喚他兄長。
兄長看着兇巴巴的,他也不敢多說話。
齊隐見有人陪他,先是酒喝得更多,後來一個月裡十七八日也不見人影。
再之後,有天夜裡,他跟着祝岩去了趙大人府上。
在那裡遇到了趙大人捧在心尖兒上的寶貝姑娘。
趙谖捏着掌心,哭哭啼啼地擦過他的臂膀跑過去。
就這樣的狀況,她還不忘擡頭看了他一眼。
再之後,祝岩生活起居總是趙谖在照顧。
無論是應季的瓜果蔬菜,換季新裁的衣服,還是新奇好玩的物件。
趙谖時不時都能搜羅點送過來。
每每趙谖都盯着祝岩講話,叽叽喳喳講個沒完。
祝岩聽煩了就往屋子裡一鑽,獨留下她一個人在門外跺腳。
他其實挺想從暗處走出去,接她的話,讓她不那麼無聊。
可他不能,因為他和祝岩相比,他是更見不得光的那一個。
他隻能藏在角落,眼睜睜看着她氣鼓鼓地從後門跑出去。
趙谖從沒在這宅子裡探聽過他的行蹤,祝岩也不會開口告訴她。
但他想趙谖該是知道他的存在的,因為她每每送來的東西都是雙份。
就連她新打的琉璃絡子,也都遞過來兩份。
後來祝岩走了。
這座宅子,趙谖再沒來過。
趙大人來的也少了。
齊隐卻出現地越發頻繁,也更加努力地教他劍法。
他就在這宅子裡漸漸長大,長到十八歲。
那一年花朝節,趙大人說江南來的畫舫肯定精妙絕倫,讓他去開開眼界,總能有些收獲。
他不知所以,但還是照做了。
在畫舫上,他隻一眼就認出趙谖那丫頭。
女扮男裝,隻身一人,混進了魚龍混雜的畫舫。
他害怕的緊,眼神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她。
她和畫師鬥氣,在畫舫上畫了一副畫。
那畫兒,怎麼說呢……頗有些離經叛道,不堪入目。
他還來不及臉紅,一轉眼就發現小姑娘不見了。
他急得就差将整條畫舫翻個底朝天了。
沒翻到該找的人,反而撞上了什麼正宮夫人捉奸的大場面。
這事一時間鬧得人仰馬翻,甚至還亮了刀見了血。
那宋小公子他又不是不認識。
尚未娶妻,這是捉的哪門子奸!
這簡直就是謀殺!
可他早就被推搡進人堆裡,沒法子,隻能拼死殺出一條血路。
後來他非但沒在船上見到趙谖。
宋觀棋倒是死死拽着他的袖子,非要塞給他一錠金子,以此感激他的救命之情。
嗯,這宋小公子真的話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