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去。”
幾絲雨水打在他的臉頰上,順着滑落在我的胳膊上。他平靜地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捏在我腿側的手不知何時控住我的脖頸。
我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卻不能動彈,缱绻的笑意漾開,他的眼神落在了我的唇上,
“别想誘惑我。”
“我不吃這套。”
——
天殺的!
他有病吧!
我一把扯下頭上的珠花摔在桌子上,氣不過又轉頭瞪了他一眼。
他竟還有心情從書架上翻出一本書,倚在窗邊看。
許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他頭都沒擡一下:“你還有兩個時辰。”
一家子沒一個好東西!
我憤恨地又埋下頭,支離破碎的信才拼了一個角,那些文字就像是第一天認識一樣,陌生的讓我心和他們一樣破碎。
這破信皇上要是想看,我再寫一份算了。
反正他也不能砍了我。
人一旦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就會有放任自流的行為,比如我身體力行地栽在了床上。
雨打窗棂,淅淅瀝瀝落進耳朵裡,我卻沒有絲毫睡意,睜着眼睛看着床榻上的镂空雕花。
“有心事?”
他應是翻了一頁書。
我懶得搭理他。
“同我說說?”
他支開一扇窗,落雨聲就從窗外滑溜進來,他的聲音被雨聲浸染地遙遠了幾分,可是他的人卻早已走到我面前。
“說什麼?”
我半阖着眼,正好能看見他月白色的長衫袖口有些潮濕,顔色深了一大塊,
“李家的院牆比你家的稍矮些,旁邊栽了幾棵柏樹,綠油油的,紮得人可疼了。”
“哦對了,他家的酒聞起來還不錯。”
“你要不要去讨杯給我嘗嘗?”
我睨着眼看他,隻見他眼眸含笑,忍了許久還是笑出聲來:“當真?”
……
當真你個大頭鬼!
我忿恨地瞪了他一眼,随後學着他的模樣,慢悠悠地開口道:“你在等什麼?”
“等等看,西境的鐵騎能否傳到這帝京的太和殿。”
風雨将歇,難成氣候。
等到第一縷天光從縫隙裡擠進來,窗外樹影婆娑。
我睜着眼,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謝晚坐在桌前,在替我拼那封信。
我無來由地問了一句:“恨嗎?”
他頭也沒擡,甚至連手都沒停頓一下。
“可我還是想不通。”
“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歹毒到如此地步?”
“想不通這種人的結局,為什麼比旁人都要好些?”
他捏着一塊碎片,細細抹了一層漿糊:“阿滿,想知道答案嗎?”
我搖搖頭,也不去管他看不看得見。
禦花園遇到的小宮女,銀娥,曾在弄玉小築當過差。
彼時,春秧喜歡纏着她做女紅。喬姑姑偶有時間會在宮牆腳下等她,見了我也沒躲過。
春秧同我說,銀娥是在貴妃宮裡當差,臨時抽調過來的。她還說,銀娥晚上還忙着給貴妃新裁的衣服上加些彩珠。
我那時候裝得一副不谙世事,沒心沒肺的模樣,弄玉小築的宮人們大多對我都不設防。
銀娥和皇後娘娘宮裡的一個小太監走得近,總是晚間私會,小太監有時候會送她不起眼的絨布珠花,她有時候會塞給小太監自己繡的香囊。
後來銀娥弄髒了我的一塊鵝黃色的絲帕,局促地說日後洗幹淨了還我,我那時不甚在意,說一塊帕子罷了。
但她還繡了塊别的還給我,栩栩如生的蝶戲牡丹,我那時隻覺得好看。
那時的銀娥,應該也不是故意的。
再後來的事,誰又說得清呢?
“恨過。”
他終于舍得放下手裡的物件,側過身來同我講話,
“恨過母後,恨過父皇,恨過你父親。”
“恨過這世間所有牽扯進舊案裡的人和事。”
很長時間,我一直覺得他就該是這幅矜貴淡漠的樣子,那些陰鸷狠戾欲念妄念,都是不屬于他的氣息。
後來他把自己的面具扯開,露出裡面隐藏許久的真實。
他說怕我會不喜歡。我想我是喜歡的。
我這樣的人,吃軟怕硬又貪生怕死,就該有個人強勢地摁住我,逼迫我去正視自己的心。
我做的所有選擇,從來不敢舍棄了自己,也從來不敢隻為了自己。
“好在,我遇到了師傅,遇到了南知,遇到了宴初。”
他近來總喜歡用這樣帶着調笑,濕漉漉的眼神看我,看得我心慌,才會接着說出下一句,
“遇到了你。”
我就知道,男人說起情話來,那嘴巴比吃了蜂蜜還要甜上千倍萬倍。可我偏偏就是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