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理會,直接從袖子裡摸出檀木匣子伸手遞給他:“我今日是來物歸原主罷了。”
他就這樣看着我,許久沒有動作,眸子變換,漸漸覆上一層寒冰:“你膽子也太大了些。”
戚貴妃與我趙府并無交情,我父親現下狀況也并不樂觀。
我還有與謝晚的婚約在身,她怎可能會送我生辰禮?
更何況這件禮物,從謝昭府裡送出來的。
“趙小姐可真是貴人多忘事。”謝昭仍舊死死盯着我,隻不過他話說的慵懶平常,卻更襯得他眼若寒星,“我曾說過,你與我皇兄的婚事我并不放在心上。”
我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擡手将那匣子往他面上送了送:“那殿下應該也記得我曾說過,聖命不可違。”
李采薇在旁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可謝昭眼神略微一瞥,她便噤聲。
“不再想想?”他眼神又轉到我手心上的物件,戲谑一笑,“還是你喜歡一條路走到黑?”
他把我手裡的匣子接過去,随意掂量幾下,看着我緩緩道:“還沒有本王送不出去的東西。趙谖,當真是聖命不可違,還是你已心有所屬?”
話說到這裡,他的眼神又冷下來,連聲音都像是寒冰萬古不化,“你不會真以為你的那個小婢女能逃得開吧。”
他掂着那匣子又往我身前送了送。
步步緊逼,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直接用兇狠的眼神瞪回去。“你把春秧如何了?”
謝昭臉上挂着得逞的笑,拽過我的手直接将匣子塞給我:“柳南知應該已經到城東門外,你可願意去見見?”
心裡發慌,手裡死死攥着那物件,指甲嵌進肉裡,我強迫自己不要表現出任何一絲忐忑。
他歪過頭來看我,竟稍帶着些稚氣:“在江南,你們應該是見過的。”
“我未曾想過殿下還有閑暇功夫來關心我?”我裝地鎮定自若,實則心亂如麻,“我見了誰,做了什麼,殿下如若了如指掌,又何必來試探?”
“趙谖,我從來沒試探過你。”斂眸收笑,有些嚴肅正經,卻無來由地讓我心底發寒。
謝昭這樣的人,冷血無情,陰鸷殘忍。
他看穿我窘迫,卻不拆穿。他很享受,看籠中困獸鬥。
——
我老遠就瞧見柳南知一副衣冠楚楚,光風霁月的謙謙君子模樣。
他手裡正颠來倒去一把玉骨折扇,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凍得手疼不疼。
他身旁還跟着一位嬌俏少女,鵝黃色的衣衫在雪地裡好像更嫩了幾分。
“二皇子殿下。”柳南知把扇子合上攏進袖裡,拽着少女的衣袖行了個禮。
謝昭的目光在少女額前短暫停留,最後落在柳南知的臉上:“柳大公子閑來帝京,不知所為何?”
“帝京熱鬧,閑暇來逛逛。”柳南知擡眼就看見我,他微一晃神,有些困惑,“這位是?”
他沒見過我這般樣子,認不出也是應該的。
“是趙家小姐吧。”少女站得筆直,秀眉微蹙,杏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話卻說得笃定。
“原是趙家小姐,失禮失禮。”柳南知忙往前一步,賠着笑臉道,“這丫頭還沒怎麼見過世面,難免有些沖撞。還望趙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暫且饒恕她這一回。”
“趙小姐可真是個人物,和誰都能攀扯上關系。”少女不依不撓,目光轉了一圈最後還是落在我身上,“果真傳言不假。”
謝昭當即喝道:“柳南知!”
柳南知立刻把少女護在身後去。
嗯,像隻護雛的母雞。
謝昭眉眼低壓,看着臉色不是很好:“她是誰?”
“是我世叔家的女公子,這不是聽聞皇長子殿下重病,廣召天下醫士入京看診,她自小行醫,便想着過來瞧瞧。”
柳南知忙道,接着伸出五隻手指頭,聲音也壓低些,“畢竟他出這個數!”
确實,那則告示貼了好久。
近些日子前來揭榜的人數不勝數。
“我才不是為了錢呢!”那姑娘立刻拍了掉了柳南知的手,一臉正氣,“十年前不是說他身中奇毒,沒人能治嗎?如今竟也活到這般年歲,實在是稀奇!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柳南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佯裝咳嗽了聲:“是是是,您心有抱負,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姑娘高昂起脖子,似乎對柳南知的服軟很是受用,随後目光輕蔑朝我看來,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既然你知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道理,又何必口出惡言沖撞她?”謝昭往我這邊偏側了些,替我擋住了她的視線,語氣不善。
那少女踮着腳,腦袋從柳南知左肩膀歪出來:“我本來還不信那些,但今日一見,倒是可信了幾分。”
“皇長子殿下在京病重多日,不見趙姑娘心焦。”她眼睛滴溜一轉,“卻相伴在二皇子左右,自然傳言非虛!”
聽了這話,謝昭的臉色好像沒怎麼變,可我卻覺得他心情好了很多。
——
“小姐!”
我一扭頭就看見春秧咬着一塊糖油餅朝我飛奔而來,身後跟着的是那個小侍衛。
她氣喘籲籲,等她看清我身邊站着的那位,她奇道:“二皇子殿下?”
春秧目光移到柳南知臉上,随後湊到我耳邊:“柳公子?”
聲音不大,謝昭卻也能聽得真切。
“小姐,柳公子和平日裡看的那些話本子裡說得一模一樣。不對,該是比話本子裡說的還要好看些!”
謝昭眉宇間的厲色一掃而光,隻見他輕甩衣袖,聲音柔和,與剛剛冷面閻王的樣子相差甚遠:“既如此,這天寒地凍的,我請各位喝碗溫酒暖暖身子罷。”
“小姐今日生辰,我們該回家了。”春秧不以為意,一塊糖油餅子下肚。
她直接拽着我跑,跑得她懷裡抱着的栗子哐哐當當往下落,跑得頭發絲鑽進嘴巴裡。
“真不是好人!”春秧把吃進嘴巴裡的頭發勾出來,靠着院牆同我說話,“在小姐生辰的日子搞這種事,真是無恥!”
她突然雙手叉腰,一臉憤懑地望着我。
我咳了幾聲,指着快要西沉的太陽道:“快回家去吧。”
她擋住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