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裡竄起來。
雞和蘑菇都焯過水,用掘來的野姜和野蔥去了肉腥和土腥。辣椒煸炒過的雞肉炖上兩三小時,調味不足,但鮮味無可比拟。
在農區要等雞老到不能下蛋了才能分到這麼一口雞肉。
“菌哥你是天才!”
菌哥拿了碗盛出來肉和湯,兩人圍着鍋開小竈。
“想吃好點,多費心思,保證吃到嘴。”
陶鍋是菌哥自己露天燒的,調料是趴草地上找的,蘑菇是自己種的,雞是拿炸菌絲賄賂三支隊女兵從密林深處獵殺。想吃一口好的,總會有門路的。
兩人嗦出一小堆雞骨頭,菌哥把雞骨頭打碎混進基料裡。
李暮裡躺在基料袋子上擺爛,菌哥拿出手編麻繩吊床綁在木樁上躺上去消食。
有個摸魚搭子太好了,和蘑菇一起躲在溫暖濕潤的房間,每個毛孔都在呼吸啊。
“老闆,你對一二支隊那倆隊長什麼印象?”
李暮裡閉目養神,“沒太注意。你對他們有興趣?”
菌哥将手臂枕到腦後,仔細對比兩人形象:“老實的精明人,和精明的老實人。”
“哦?為什麼是這樣的評價?”
“評價談不上,兩位隊長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輩,隻是說說印象。我是個閑人,喜歡盯着人和事看,消磨時間。”
兩者聽起來差别不大,但要細究,就要歸結到“底線”一詞上。
精明的老實人如同古稀老人,知道底線在哪裡,在底線之内,遊走規則邊緣,從心所欲。
老實的精明人如同平靜的兔子,牆内的狗。底線對于他們是移動的,底線是他們自身的底線,而非客觀世界制定的規則。
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牆,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就想飯裡的沙礫或者出骨魚片裡未淨的刺,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菌哥想做精明的老實人,一直都想。
在廢土上,遵循生存規則,吃好喝好,不給他人威脅,不給自己麻煩。其實隻是做一個普通人,在相互擠壓生存機會的地面人類之間是少之又少的人。
人人被逼着脫胎換骨,菌哥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尚且能思一餐一飯,就不會加入争鬥中。他不想做背刺之人。
李暮裡睜開眼,目光斜向菌哥,“菌哥,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選你不是為了給你帶來什麼改變,如果這裡有什麼事強迫你背離初衷,是我的罪過。”
菌哥咧開嘴,臉頰上的肉擠向兩邊:“老闆,偶爾也相信學長的實力。我尊重你的想法,以此來判斷我的處理方法。”
李暮裡重新閉上眼睛,“我當然相信學長,這裡的所有人加起來都比不上學長的手段。”
菌哥,單看這兩個字可能感受不到他的分量。
把名字拆開來看,你能看到什麼,「菌」和能驅使它的人。
末世前,人類活動最鼎盛的時期,母星上全部蚯蚓的質量加起來是全部人類加起來的兩三百倍,海洋裡的細菌全部加起來是全人類的五千多倍——人類,不值一提。
那些細微到人類肉眼不足以觀測的生物,恰恰決定了人類的命運。
細菌無論如何都存在。即使母星自清潔,末世降臨,生物滅絕,細菌依然存在。
所有生物依舊可以從單細胞開始重新演化,從海洋到陸地,從陸地到天空。新的環境,新的習性,新的開始。
過去十幾個紀元裡,廢土完成了這一過程。
人類僅在新大陸的冰山一角,廣大的内陸荒原上演最新的森林進化論。
對比荒原異獸,或許人類應該研究一個新的方向:究竟是他們躲過了滅亡,還是失去了一次進化的機會?
菌哥培養菌類時會那樣想,大逆不道的想法。這種觀點從根本否定了主神的功績,反人類——不,是反現有人類。
按道理來講,他還活着,受主神福音蔭蔽。如果去思考物種進化那樣宏達的命題,是對自身的背刺。
所以,菌哥從某個迷茫的時間段走出來,抛棄虛無主義,隻專注細菌本身。
将微末之變,轉化為盾牌,亦或武器。
“很有趣吧,老闆。”
“啊,你說哪部分内容,”李暮裡隻覺得每天累到沒時間思考自己的處境。
“我們這幾個人,像産自農區的細菌,在影響這片廢土。雖然微不可見,但已經開始感染了。”
李暮裡睡着了,睡前想再也不能整夜不睡了,很耽誤事。
“老宋,你怎麼會出這樣的差錯,沒出勤的人都得病了!”
菅明光的聲音傳出會議帳篷,林秋深坐在主位臉色陰沉。
執勤回來的人發現營地裡的所有人都得了昏睡病,處于低燒不退的昏迷狀态。
礦洞裡的88和阮铨也沒能幸免,林秋深當場把槍指向宋天意。
看慣了002的笑臉,第一次感受002的暴怒。
“全部槍決。”
“002,請先調查原因再決定判決吧,或許不是二支隊的錯!”宋天意坐在菅明光和房雨婵中間,國字臉上酡紅,也處于低燒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