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魚被消滅幹淨的時候,這條街才變得熱鬧起來。
老城作息時間秉承了早些時候夜生活的習慣,什麼都要晚一點。而且每桌都是五人起底上不封頂,烤魚都是兩條兩條的往桌上端,啤酒都是一件一件的上。市儈氣息最是濃郁不過。
不過有一點不好,這段路是治安最不好,最魚龍混雜的地方。
所以盡管江來今天休息,并沒有開車出來,還是堅持将祝冬青她們送上了車才打道回府。這些事情吧,在她剛從外地回來的時候,老漢就給她講得差不多,還帶她去認了些人——見個面,吃頓飯的事。
原因大概是江來這些年跟着他浪迹天涯養了些爛習氣,怕他不在的時候惹到什麼不該惹的人被收拾。不過江來覺得自己這些年已經越發乖順了,畢竟年紀大了,也沒那種折騰的心思了。
認識祝冬青之後更是尤甚,連煙都抽得更少了。
她叼着煙提着釣魚竿水桶往龍鳳花園走的時候,在路上碰到了好些熟面孔,都熱絡地給她打招呼。
這邊說:“江來,又去釣魚了啊?”
她回:“是呀,是呀,好久沒去了。”
那邊問:“江來,吃晚飯了沒啊?”
她回:“吃了,吃了,剛剛吃完了才回了。”
……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江來突然就有一種過年的錯覺,這邊問一句江來結婚了沒啊,那邊問一句江來耍朋友沒得啊。這樣的問題聽到耳朵裡就不覺得親切了,尤其是那種眼皮一耷拉說沒耍啊……我認識一個小夥子,人還不錯,給你介紹一下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是煩不勝煩了。
她是覺得結婚好像沒有太大必要,一個人也挺好的,日子也過得像模像樣,沒有比那些結婚了的人差。何況如果遇人不淑的話,譬如祝冬青,簡直就是自找麻煩。
每當她用這樣的觀點回應那些人的時候,他們又會說,那如果你可以忍受将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過節,一個人去醫院治病,一個人幹完生活中所有的瑣事的話,不結婚也沒什麼。
她其實想回的是,她不就是嗎?
但這話她不敢說,有些善意地規勸在不反抗的前提下是溫和的,但如果反抗了這樣的規勸就會變成惡意。她并非不懂,但别人都是不懂裝懂,她唯有裝作不懂,虛心受教,然後在人看不見的地方死性不改。
後面再聽見這樣類似的問題她就會變成回答三好原則的三部曲——是、好、馬上。這樣的回答适用于各種各樣半生不熟的關切與寒暄,并且不會惹人不快,甚至還會受到來自發出關切之人的好感。
譬如:
“江來,什麼時候結婚啊?”
“馬上,馬上。”
……
“江來,還是要趁年輕早點結婚,不然晚了沒人要了。”
“是,您說的對。”
……
“江來,我認識一個男娃兒,還不錯,你試着和人接觸接觸,行就最好了,不行也能當朋友。”
“好。”
然後在聊不到幾句就将人拉入黑名單,畢竟大男子主義會讓那些人不好意思告訴長輩自己被一個女娃兒拉黑了。
但其實那些男性友人并沒有怎麼江來,隻是她不想,或者說懶得。
隻是不想。
獨自生活的習慣都已經27年了,突然要适應另一個人參與進來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太累了。說得再直白一點就是——可以,但沒必要。她身高在女生中算高的那一撮人,并不需要多出一個人幫她拿櫃子最高層的東西;她力量也不小,不需要多此一舉讓另一個人來開瓶蓋;她有手有腳,也不缺少錢,不需要另一個人一起負擔來自生活的經濟壓力;她并不感到空虛寂寞,不需要另一個人來排解……
但近來偶爾卻會想,如果要參與她生活的這個人是祝冬青,她願不願意?
答案是肯定的。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覺自己對祝冬青的感覺好像有點說不清道不明起來。其實在很早之前,她已經有了這樣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