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之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街邊的路燈都開好了,世界變成了暖黃色,應和着街邊的綠樹紅花。頭頂是大片湛藍的天空,偶爾得見幾片雲在夜色中若隐若現,星群是看不見的。
祝春生嫌棄的炸雞腿用一個鄉村基的油紙袋裝着,被他拎在手上。因為祝冬青不允許他浪費食物,可祝春生說什麼也不要吃。最後就采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打包。
看着他的小手拎着那個紙袋在她倆前面晃悠,江來總覺得那紙袋裡的雞腿下一秒就會被他晃出去,或許這樣反而更合祝春生的心意。
往往這個時候,祝冬青就會在身後輕聲提醒一句:“春生。”
祝春生就不敢繼續晃了,蔫了吧唧地拎着小紙袋,腦袋都能低到地底下去。她就能聽見祝冬青在她身邊輕笑出聲。
這對母子的相處模式在她看來還怪可愛的。
她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的過去,結果一無所獲。她有記憶的童年最初是在地下賭場和車行。看着賭客拿着賭資遊走在不同的賭桌,她是那個賭場的其中一個少東家。她頭上還有兩個哥哥,她是最小的那個。
再大些時候,賭場被查封,車行也因為走私被查抄,媽和老漢離了婚。她的哥哥們已經各自成家,她開始跟着自己的父親一個城市一個城市輾轉,稀裡糊塗的就到了現在了。
她也沒什麼朋友,每個地方她停留的時間都不會超過半年。最開始的時候還會試着去結交。漸漸地發現過不了多久,這些朋友就會再也見不到,也就歇了這樣的心思。反而是像宋大哥這樣的老大哥們和她的關系更加貼近一些,這都算是沾了她老漢的光。
不過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沒事的時候一個人去釣魚;和天橋底下的老大爺們殺一盤象棋在她看來都是不錯的娛樂活動。
直到現在,看見祝冬青和祝春生的相處,她才開始後知後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
“今天真是多謝你了,還有之前那兩次也是。總之,謝謝……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耳邊突然響起祝冬青的聲音,這次的話是對她說的。
“江來。我的名字是江來。”
“将來?”
“是江河的江,來往的來。”
“呵,那還挺别緻的。”祝冬青輕笑了一聲,仿佛還在回味這個名字,“祝冬青。祝福的祝,冬青樹那個冬青。春生随我姓。”
看來是猜對了。
江來在聽到後半句的時候還有一點小竊喜,仿佛這句話就肯定了一個她心中隐隐期待着的答案,但她還是沒有将那個問題問出口。因為她總覺得在這個時候問出口會顯得不合時宜,難免會戳到祝冬青的痛處。
鄉村基開在壽星廣場,坐電梯下到一樓,往下走有個兒童樂園。兩個人被祝春生帶着徑直就往那個方向去了。連江來停在附近的教練車都被遺忘了,因為祝春生雖然人小,但走起來卻一點也不慢,稍不留神還容易跟丢了。
那個兒童樂園嚴格秉承了小縣城的配置:有一個小型的過山車,小到隻有小學乃至以下的小孩子可以乘坐。還有一個蹦床城,付 10 塊錢,小孩子就可以在裡面玩一天,中午還可以回家吃個飯,下午再來還能憑票據入内繼續玩。碰碰車、卡丁車、射擊、套圈……,都是往最小的配置去的。甚至還有一個動物園,裡面有着老成員黃金蟒和鳄魚,從建園之初就開始存在了。旁邊還有一個人工湖,可以在裡面劃船。但這些都不是最受歡迎的,因為都需要錢。小孩子最喜歡裡面的娛樂設施其實是一座大理石雕琢的龍形滑滑梯。從龍尾的地方踩着台階一直到五米高的龍口處,坐在延伸出的滑梯滑下來,像是進入了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的通道。
最最重要的是——這個滑梯是免費的,并且不限制年齡,甚至連大人都可以去玩,因為它足夠大且結實。
祝春生的目的地就是它。
手中拎着的紙袋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他悄悄扔掉了,反正江來在看着祝春生撒丫子往滑滑梯上沖過去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了。也不知道祝冬青有沒有發現。她微微偏過頭瞥了一眼,那個紙袋子竟然已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不動聲色地跑到了祝冬青的手中。仿佛這對母子之間有什麼特别的溝通方式,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完成了接頭并交換了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