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屋子開出的檐廊外不遠處恰可見到月色映照下蒼茫原野中那星羅棋布的城鎮鄉村發出的點點亮光,燕北堂站在崖邊,從山下卷來的冷風獵獵卷動他的發絲衣袖,從後面看去時他一襲白衣在風中飄搖,似要被夜風裹挾成一縷煙消散。
所以鄭南槐站到他身側時,手下意識地搶先扯住了燕北堂一片被風送到自己手中的衣角,仿佛這樣一來,方才一瞬間的錯覺就隻是恍神。
而燕北堂也果然驚醒一般回過頭來,夜風把他的眉眼都吹得冷峻,卻在見到鄭南槐時又一寸寸染上柔情。
“怎麼了?”
鄭南槐聽見他的聲音被風卷得七零八落,忍不住朝他靠近了些,扯着衣角的手落入燕北堂溫熱的掌心,叫鄭南槐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
“……這幾天,我老有種錯覺,”鄭南槐看着燕北堂的面龐,最終還是開了口,“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瞞’字一出,兩人心尖皆是一顫,鄭南槐甚至能看到燕北堂眉峰微動,心下更是笃定自己的想法——
燕北堂肯定又瞞了他一件大事,就像以前一樣。
可燕北堂随即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随後托住了鄭南槐的手臂,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是有些事還未來得及告訴你。”
什麼事?鄭南槐用眼睛急切地問。
燕北堂飛快地彎了下唇角,略低頭親了下鄭南槐的眼睛,随後才凝重着臉道:
“你知道推演之術吧?”
這是自然,鄭南槐點點頭,燕北堂又順着接下去:“我在橋中時,問了玄冥姜殊穹為何會選定你來幫他收集騰龍印,他說……因為你是天道屬意,身負此份機緣的人,而這正是他用推演之術算到的。”
聽着燕北堂将他在橋中和玄冥談論的那些事說了個大概,鄭南槐先是覺得不敢置信,最後冷笑了一聲:“用化葉門上下數百人為祭,老天若真是真有那麼深不可測,就該早早降下天譴弄死姜殊穹這群敗類才是。”
含着嗤笑的尾聲被風聒碎飄向遠方,天地間依舊靜谧,似乎在印證他的話,鄭南槐覺得沒趣,低頭短促地吸了口氣,再擡起頭來時臉上已不見方才那幾分怨氣,他緊了緊手心下燕北堂的小臂,思索片刻問起另一件事來:
“可姜殊穹如何能有把握,我會在找到所有的騰龍印後将它們送到他手上呢?”
其實鄭南槐心中的疑問還有許多,譬如為何偏偏是他,是不是與他的血脈有關,姜殊穹又在知道這件事後做了什麼,自己所遭遇過的那些變數是不是背後都有姜殊穹的手筆……
聽完鄭南槐的話,燕北堂露出一個有點詭異的哭笑不得的笑:
“玄冥說,姜殊穹本來應是沒打算讓你找到這麼多枚的……”
小南現下已找齊了九枚騰龍印,自己體内僅是八枚就足以将玄冥弄得威風盡失,姜殊穹隻是想借助騰龍印淨化一遍玄冥軀殼中的鬼氣,按照玄冥的說法,要做到這一步用個四五枚騰龍印即可,姜殊穹又沒想真的把玄冥給誅滅,自然也不打算收齊九枚騰龍印。
“我猜想,他原本或許是計劃在蘇陽府宗門大會那段時間想辦法拿走你手上的騰龍印的……隻是這中間出了太多變故,他就是想動手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人算不如天算,大抵如此了。”
鄭南槐嗯了一聲,“興許吧……”
他垂着眼,一雙眼的光斂起大半,月色下他的神情被額前幾縷碎發極其投下的影子晃得模糊不清,燕北堂情不自禁地擡起手,輕柔地将那幾縷發撥到鄭南槐耳後,指尖蹭過柔軟微涼的臉頰,鄭南槐随之擡眼看來。
“總歸他現在已拿你沒辦法了,”燕北堂含着笑,“我們現下更重要的是查出他到底打算在宗門大比上幹什麼,至于這些來龍去脈,倒不是那麼要緊了。”
鄭南槐眼裡沁出點點無奈的笑意,“你說得對,可惜王室今夜來人,也不知他們何時會走,不然我們就可以打鐵趁熱将那些乾坤袋裡的東西都檢查一遍,那裡頭定然有許多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