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孟惘重新睜開眼睛後,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稀疏的樹林中,身旁有一堆已經砍好綁在一起的木材。樹林旁邊有幾個低矮灰暗的房屋。
蕭條,冷寂,灰敗的大環境。
衣服變了,一身粗布麻衣,一雙爛布鞋。
手中還拿着一把生了鏽的斧子。
可以推斷,他現在正式入了秘境。
目測他當前身份是個凡人,但是能感覺到靈力還在。
房屋裡慢慢走出來一個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太,灰黑色極細小的瞳孔不太自然地在凹陷的眼眶中轉了一圈,嗓音沙啞如破風箱般令人頭皮發麻,她緩緩吐出兩個字——
“孫兒……”
誰是你孫兒。
孟惘擡起斧子,用不甚完整的斧面照了照自己的臉,陽光反射下從尚未生鏽的地方大緻能看得出是熟悉的輪廓,他默默松了口氣。
幸好幸好,相貌沒變。不然要是按秘境裡的人物長,不知道能長成什麼樣兒。
“你……将砍完的木頭,送到工匠家,做個花轎,再擡到仙家那裡,就能迎娶仙家女……”老太太癡癡地笑起來,露出前面幾個還沒掉的黃牙。
孟惘嘴角微僵。
這麼高興,到底是你娶媳婦還是我娶媳婦?
“哦,知道了。”他擡頭看了看太陽方位,秘境裡的時間和外面不一樣,外面是下午,秘境裡卻是早上。
他剛要摧動靈力搬起綁好的木材,忽地想起來,要按秘境的規矩辦事。
上一世他看過一本由從秘境活着出來的人寫的《秘術》,大緻還有些印象——
要聽秘境裡的人的安排。
要說自己的身份該說的話。
要做自己的身份該做的事。
同是外界之人,相見莫要相認。
不要妄自使用靈力,那裡有比靈力更強大可怕的東西。
“自己的身份”,孟惘覺得自己目前就是個普通農夫,所以顯然不能用靈力,至少不能當着那老太太的面用。
“相見莫要相認”,孟惘本也不想和掉進來的誰抱團取暖,如果遇到了溫落安和風喬兒,用“你”來稱呼應該就可以。
“比靈力更強大可怕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孟惘隻想乖乖聽話趕緊出去,但是不知道從哪裡出去,又不能用靈力,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粗略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聽見屋後傳來數聲“哞哞”的牛叫,猜測應是有個牛棚,便擡腳向後院走去……
“你去哪兒……”老太太的目光立刻如淬了毒的鈎子,直勾勾扒在孟惘身上。
他猛地頓住腳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去牽隻牛,然後讓它幫我拉着這些木頭,去找工匠。”
他刻意強調了“去找工匠”,暗示自己将她的話聽進去了,沒有違背她的要求。
靜默半晌,老太太眼光又恢複當初模樣,并緩緩扯出一個難看的表情,“好,好……”
孟惘猜她大概是想仁慈地笑,但讓人看得是真想上吊。
……
什麼仙家女。
孟惘牽着頭牛走在空寂的大街上,心中暗道。
嫁給一個窮得吃土的糙漢子,還不要禮不要錢的,給個花轎就嫁?真的假的?
還有工匠家在哪兒啊……
他沒敢問那老太太,“自己的身份”一定是知道那工匠家的,所以她才沒說。如果自己多問了,她多半又要像之前那樣發癫。
好不容易看到個比較正常的女人,女人牽着她的小女兒正高興地買糖葫蘆,他走上前去,“姑娘,打擾一下。”
那女人十分友善地看向他,“怎麼了小哥?”
“你知道這兒哪有工匠嗎?”
那女人沉默幾秒,看着他的眼光黯淡下來,瞳孔縮到極小,死死盯着孟惘,臉上笑意全無,聲音冷至冰點——
“你不知道工匠?!”
我操,還來?!
“不是不是,”孟惘連忙揮手,“我知道我知道,我隻是……”
不對……
這女人既然一開始态度禮貌,又叫自己小哥,證明她不認識自己。
聽老太太說既有仙家,那這秘境中自是不僅隻有這一片地方。
“……對,我不知道,”孟惘漸漸冷靜下來。
“我是外地來的,并不認識你們這兒的工匠,真不好意思。”
女人的聲音尖銳起來,“外地來的?”
“嗯。”孟惘平淡地點點頭。
實則内心慌得要死,但開弓沒有回頭箭。
他已經準備好了實在混不過去就直接将這怪物一掌轟出去。
“哦,”女人突然咧嘴笑了起來,聲音輕柔,“看你那麼俊,肯定不是我們這兒的。工匠家就在正南三百步再拐個角的小街邊上,那兒有家酒樓,工匠家在二樓。”
孟惘正驚歎于她的變臉速度,又聽她道,“唉,這樣好看,定是從那仙家來的?怎麼打扮成這樣?”
她說着往身後的山頭望去,“仙家人,好命啊……”
原來仙家在那裡。
他瞧了瞧太陽,這裡的時間過得很快。明明感覺才過了一個時辰,現在卻已烈日中天。
孟惘體寒怕熱,不喜日光。有些畏光不适地眯了眯眼,謝過那女子便牽着牛快步向工匠家走去。
他發現那小街旁确實有家酒樓,但着實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所說的“工匠家”在酒樓裡。
孟惘邁步走進去擡頭往二樓看了一眼。
工匠、酒樓,好像怎麼想都不搭吧……
“我去你媽的!都給老子滾開!這他媽什麼鬼地方?!”
他愣怔一下,循着聲音望去。
熟悉的感覺,一定是外界的人,這麼喊是急着送死嗎?
方才叫喊的男人一下掀翻桌子,他身邊的酒客都滞住了動作,面色青白地望着他。
他們沒有黑眼珠,白色的眼球浮腫似地鼓囊囊的撐着眼眶。
那男人直接用靈力一掌将周圍的酒客轟成了肉泥,血花四濺肉沫翻飛。
這場景委屬血腥暴力,但孟惘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好像被那群人的視線逼得有些神經質了,隻是大叫道,“快把老子放了!老子要出去!”
但是話音未落,那人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嚨般猛地漲紅了臉,瞳孔驟縮。擡起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無聲地張大嘴巴,發出呼吸困難的“嗬嗬”氣音,然後開始大口大口的嘔血……
其他活着的酒客又恢複了之前的面容,他們像是看不見那個男人和那灘屍身血迹一般,鬧轟轟地喝酒聊天。
孟惘稀奇地看着這一幕。
他結合之前所發生的事情推測了一下秘境的運行機制——
秘境裡的人一遇到外界因素幹擾就會觸發一種強制機制讓一切暫停,同時秘境中的人失去意識,并賦予“神力”來處理掉這些擾亂原有秩序的因素,待确保這些因素無法再對秘境秩序有實質性的破壞之後,他們再恢複到之前有意識的狀态繼續生活。
但他是因為使用了靈力,還是因為殺了秘境裡的人,抑或是兩者都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