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建春現在膽子大了一些，伸出頭來看着坐在地下的那個像是初中生一樣的孩子，現在也沒有那種剛才的黑雲遮蔽的感覺了，周圍的樹也沒有那種沙沙的風聲的感覺了，剛剛那種恍若鬼片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低聲的問道。

“師兄，這是？”

葉甯緩緩的把自己的劍尖低垂了下來，并沒有再對着他，他往趙鵬的方向走了兩步，說道。

“趙鵬，你醒了，也該走了，我來送你了。”

趙鵬想要自己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腳好像已經沒有了，從小腿的位置開始，下面就是一片像是霧氣一樣的東西，他眨眨眼睛，葉甯又從自己的背包裡面拿了一個東西出來，一個像是手套一樣的東西，他戴了上去，然後用這隻戴了手套的手，把趙鵬從地上拉了起來。

他說道。

“趙鵬，這麼多年了，你該走了。”

孩子模樣的趙鵬在脫去了剛剛的可怖的模樣和戾氣之後，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樣子了，他半透明的臉上緩慢的綻放出來了一個笑容，他說道。

“葉甯，我隻有一個問題。”

葉甯點點頭，示意他說。

趙鵬問道。

“當初你到底有沒有想過要來救我？”

葉甯握着趙鵬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定定的說道。

“我當初發現你被沖走了之後，其他人都跑了，我順着你的方向跑了很久很久……但是我很抱歉，我沒有辦法把你救出來，因為我那個時候……也隻是一個學生而已。”

趙鵬聽到葉甯這麼說之後，他的臉上出現了一個淺淡的笑容，他像是放下了什麼一樣，身影逐漸的變得透明了起來。

他的聲音也随之跟着飄散在風中。

“那我就……知道了……”

趙鵬的影子逐漸的消失了，變成了一粒粒的透明的像是螢火蟲一樣的東西，飄散着飛向了天空，而葉甯也看向了那個方向，看了很久。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之後，這裡的痕迹才完全的消失了，周圍的樹林才像是重新恢複了起來，夜風開始變得溫柔了起來，蟬鳴和鳥叫聲也開始響了起來。

就像是之前一直籠罩在這裡的某種黏膩且潮濕的東西消失了一樣。

董建春現在膽子大了起來，他沒有發現的是，從始至終，他的眼睛一直都是亮着的，就連現在，也是亮着的，邊緣一圈的鑲金讓他圓圓的眼睛變得像是聚光燈一樣。

他有點害怕，又有點好奇的問道。

“師兄？這就完了嗎？”

葉甯舒了一口氣，他把握着劍的手往自己的背後藏了藏，掩住了不停顫抖的手，還有上面的一道細細的傷口，說道。

“你還想怎麼樣？這就已經很夠你師兄喝一壺的了，如果是再厲害一點的，我可搞不定了。”

但是董建春可不這樣想，他現在滿心滿意的隻有對葉甯的崇拜之情，他眼睛亮亮的說道。

“那我們是不是還要像是電視劇上面的那種，燒點紙？”

葉甯搖搖頭，他擡起腳來，往山下走了下去，他低聲說道。

“執念已了……他已經去了他該去的地方，其實在第一次做法事的時候，他就應該全身而去的，但是那個做法事的也是一個半吊子打水，收尾工作沒有做好，留了一部分執念在這裡，但是我那個時候還沒有徹底入門……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在這裡繼續作惡。”

他緩聲的說道。

“你知道為什麼鎮長這麼不喜歡我們家嗎？”

董建春搖搖頭，好奇的問道。

“為什麼？”

葉甯沉默了一瞬，才回答道。

“鎮長，姓趙。”

像是一瞬間被打開了關竅了一樣，董建春啊了一聲，他難以置信的說道。

“難道說……？”

葉甯點點頭，說道。

“趙鵬，是鎮長最小的兒子，他當初生了兩個，第一個是姐姐，因為當時我們這裡有政策，如果是第一個是女孩兒的話，可以再生一個，不像現在直接放開了二胎三胎一樣，當時是因為有這種特殊政策，不然的話，鎮長就不是鎮長了。”

“他們第二胎，才終于有了趙鵬這個男孩子。”

他說道。

“你可能不知道，但是你知道，在那個年代，而且還是在這種鄉鎮地區，有個男孩是多麼的重要嗎？”

董建春傻傻的搖搖頭，他生長了一個算是小康的家庭，母親并沒有從事過公職一類的工作，所以他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但是父母對于他們三個人都是一視同仁的，并沒有什麼偏愛之類的，反而是哥哥和姐姐對他的寵愛更多一些。

他是一個在愛裡長大的小孩，并且在都市裡面長大，并不知道在農村裡面，有男孩子，和沒有男孩子，都意味着什麼。

葉甯說道。

“沒有男孩……在以前的時候，意味着他們家的以後的什麼宅基地什麼的，都不會有了，甚至連家産，在他們看來，都會落到另外的一家人裡面……就是他們家的那個女兒。”

聽到葉甯這麼說之後，董建春好像咂摸出來了一點意思，他說道。

“鎮長家是不是重兒輕女啊？”

葉甯走下了坡，月光如輝，照在他的眼前，葉甯輕輕松松的背着他，在這片林子裡面穿梭。

“應該說不止是鎮長家一個人，而是這裡的每一家人，都是這樣的，那個時候，男孩子才是最金貴的，女兒，那都是要遲早嫁出去的。”

“所以趙鵬的死，當時的時候……你不是做過夢嗎，你的夢，還能記得嗎？”

董建春想了想，說道。

“我就覺得我是趙鵬本人一樣，跟着他一起出去了，然後路上遇到一個洗衣服的孤零零的同學，幾個人還嘲笑了他，但是最後他們下水之後，好像就是那個孩子沖過來報的信，說是上遊……放水了還是來山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