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真的是，非要跑那麼遠的地方上廁所，偏僻又沒監控，不被人偷看就怪了！”

“女孩子家家的，上廁所也不知道看着點，要保護好你自己！”

“趕緊把衣服換掉，穿着别的老師的衣服成何體統！”

朱思芮把沈钰帶到所謂的心理咨詢室裡，噼裡啪啦地說了一通話後，又把李美鳳她們拿來的衣服丢給她。

沈钰抓緊手裡幹淨的校服，而朱思芮就坐在她對面，沒有避讓的意思。還有，咨詢室正對走廊的窗戶上沒有窗簾，也不知道等會兒會有誰走過。

“快點。”見她磨蹭半天不動，朱思芮失去了耐心。

沈钰不敢違抗，就算她說出不适，朱思芮也會說都是女的，有什麼好遮的。

于是，她咬着牙轉過身，迅速拉開外套拉鍊，換上李美鳳的校服。

李美鳳又瘦又高，她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明顯不合尺碼，把身上那些贅肉全都勒得一覽無餘。

換好衣服後，沈钰渾身别扭地坐在椅子裡。

她頭低低的，咬緊下唇一言不發，因為常年都習慣性咬唇，下唇都是暗紅的血點，久不見好。就像那些藏在校園裡的暗瘡一樣，愈合了又會爛掉，怎麼治都治不好。

朱思芮也沒有立刻放她走，似乎要踐行門上貼的招牌一樣，好好對這個受害者進行一番心理輔導，盡管這全程都是她一人在單方面輸出。

這時候，沈钰突然懷念起在教導主任辦公室裡的「心理輔導」。隻是簡單吃一頓飯，被當作正常人一樣交流，就算她忽然笑起來也不會挨罵。

“叮叮咚——”

這時，一陣鈴聲響起，口幹舌燥的朱思芮看了眼腕表，終于放過沈钰。

“行了，回去上課吧。為了你的事，老師飯都沒得吃。”

朱思芮擺了擺手，對沈钰很是頭痛，語氣裡總有些鞠躬盡瘁的無奈。

沈钰什麼也不想說，沉默地站起來往屋外走，心裡有種渡劫過後的如釋重負。

走在路上的時候，她總感覺褲子裡有什麼東西硌得慌，這才終于想起李美鳳還給過她一個東西。

她躲到無人的角落，從褲子裡拿出那把鑰匙，也不覺得這柄已經變得溫熱的金屬有多惡心了。

燙手的鑰匙是1004寝室的鑰匙，一般都保管在後勤處，不知道李美鳳是怎麼弄到的。

她本來還打算趁午休的時候去一趟1004，也許神像還留在原地，但朱思芮把她帶走了，所有計劃看似都泡湯。

“唉……”

沈钰歎了口氣，也不奢望誰會來救她。

現在午休結束的鈴聲已經響起，馬上就要開始下午第一節課，如果她要去，就隻能等傍晚放學的時候看看了，那是最後一次天亮且安全的時機。

但，她似乎還是想得太美好了。

人不順的時候，連老天都偏要作對。

下午最後一堂課時，原本明朗的天忽然變得烏雲密布。黑雲壓迫天際，空氣沉悶潮濕得讓人喘不過氣。

初夏時分的第一場雨來得又急又大。瓢潑的雨粒砸在窗上，被狂風刮進屋裡。

坐在窗邊的學生急急忙忙地起身關窗，那些寫到一半的試卷都被雨水打濕，讓她們惆怅得不行。

沈钰看着窗外的暴雨，心想她并沒有帶傘，要是把李美鳳的衣服弄髒弄濕，她的身上又該多幾個煙頭疤？

她正想着，下課鈴聲也一并響起，可這時的雨勢依然不小。

“叮叮咚——叮咚——”

鈴響過後，班上的學生并沒有離開教室的打算，除了教室最後一排單人座位裡的女生。

沈钰推開椅子，也不像是去上廁所，在路過走廊盡頭的女廁所之後，直接拐向旁邊的樓道裡。

細密灰蒙的雨幕遮掩她的痕迹，并沒有人能在這片雨霧裡發現一個淋雨狂奔的瘋子。

很快，她渾身濕透地抵達宿舍樓，成為第一個回來的人。

每往前走一步，就有一片水漬跟在她身後，彙成一條不知歸路的溪河。

為了省那點經費，宿舍樓道從不在白天開燈，不見陽光的樓梯間陰冷昏暗，穿插而過的晚風吹落她身上的水滴，淅淅瀝瀝地在地上留下她來過的痕迹。

“哒、哒……”

樓道裡很安靜。

暴雨聲阻斷了外界其他聲音，隻剩腳步聲和水滴聲清晰回蕩在空曠的樓道裡。

走着走着，她又感覺樓道裡似乎不止她一個人——有一股令人發寒的視線一直黏在背上。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去，灰暗的樓道裡空無一人，隻有樓梯口散發出幽幽藍光在回應她。

她以為是自己多疑，但也不敢在無人的樓道裡過多逗留，便快步朝上走去。

可越往上走，身體就越無法控制地開始發抖。

從頂樓吹來的風極為陰冷，像是一間冰庫在敞開大門輸送寒氣。

她抱緊雙臂，心裡打起了退堂鼓。

其實也不用上去，萬一開了門沒看到神像，那就是白跑一趟……但，她要怎麼和李美鳳交待？

難道直接說沒有神像嗎？那她會被李美鳳宰了的吧。

嗯……萬一神像真的就在1004的門後呢？她隻要打開門，摸一下就好了。

懷揣着這份僥幸，她又重新鼓起勇氣走到了十樓的樓梯口。

頂樓這裡沒有樹木遮擋，走廊外是一片風雨交加的灰幕。

風卷着雨水刮過那些欄杆，響起一陣陣嗚咽聲，像是有誰在雨中不甘心地吼叫。

“嗚嗚——轟隆隆——”

随着時間流逝，天色變暗，閃電和雷聲相映交錯，在雨夜裡處處驚響。

無燈的走廊上時而閃爍起亮光，灑在地上的欄杆影子被照得扭曲，轟隆巨響的雷聲炸出陣陣耳鳴。

“嗡嗡嗡——”

一時之間，所有的聲音都隔絕在這突來的嗡鳴中，似乎萬籁俱寂，這世間唯有她一人。

沈钰捂住耳朵，閉上眼朝前走去。

4号寝室距離樓梯口不遠，她默念着走上十幾步後就睜開了眼，但卻發現此刻正站在1005号寝室前，要再往前跨一步才到1004号寝室。

“怦怦、怦怦。”

加速的心跳聲堵在嗓子眼兒，走廊裡陰風陣陣，風從領口灌進衣服裡，又濕又涼。

看着錯誤的門牌号，她的心裡又打起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