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禾調整得很迅速,迅速到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在強打精神來壓抑住悲傷。
“喂,你真沒事吧?”
周時爾難得湊到他身邊,關切了一句。
“沒事。”
陸嘉禾依然是那副冷淡模樣,連語氣都是淡淡的,和平時沒有區别。
“真的?”周時爾不信,又确認了一次。
“真的。”陸嘉禾強調道,“現在沒空管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專心做好當下的事。”
他說的官方又客套,冷靜地就像是在勸說别人。
周時爾見他說得真切,便很快作罷。
之後趁天色還算敞亮,他們按照原路下山,等臨近村莊的時候,為掩人耳目,又改成從山路抄到祠堂那邊。
祠堂裡外比之前更加熱鬧,來來往往都是人,看樣子是在為今晚的冥婚儀式做準備。
燒起的火早已被及時撲滅,隻有外邊的門楣被燒黑,并沒有耽誤儀式的進程。
他們蹲守在山林裡觀察祠堂,沒過多久,就看見了新的景色。
祠堂前面的空地上出現了一群人,他們頭戴面具,身上穿着彩紋麻衣,打扮得和祭典那天一樣。
這群人一直站着原地,似乎還沒等到命令行動。
陸嘉禾和周時爾對視了一眼,兩人心裡都有了計劃。
又過了一會兒,在靈堂附近忙碌的村民紛紛披麻戴孝,六個被五花大綁的壯漢從靈堂裡走了出來。
壯漢們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看樣子就是拿來頂替那些外鄉人的祭品。
這時,族長身穿一襲紅黑襖褂,手裡端着一碗黃酒,一瘸一拐地從靈堂裡出來。
“成天公作美,天之好地之和。今天良辰美景,月上枝頭,喜事連連!誠邀各位鄉親一同見證我兒我女早早相伴、共赴極樂!”
他說完,将碗裡的酒全都倒進一地黃土之中。
“啪!”
族長摔碎酒碗,一聲厲喝:“起!”
在他的發令下,那些戴面具、奇裝異服的村民高舉火把,跳起姿态怪異的舞蹈,像是在驅邪,又像是在慶賀。
“咚咚!嚯!”
擂鼓陣陣,戰聲隆隆。
由族長帶頭,村民們在激昂的鼓點中,将那六名壯士帶到懸崖邊的神像前。
“我神慈悲,苦渡衆生。無上的天神喲,今日獻您六位将士,還望您多多相護,渡我兒我女齊心享極樂……”
族長的聲音逐漸變得微弱,不像之前那般中氣十足,反而有些悲怆。
與此同時,村民們把六個壯士推到懸崖邊,還用麻布塞滿他們的嘴。
村民将手裡的火把點燃,直接把火燒到那些壯士身上。
被火焰燒疼的壯士們本能地開始掙紮起來,他們躲着火往前走,可前面無路,隻有萬丈懸崖和冰冷的神像在等着他們。
“嗚嗚!”
被堵住嘴的壯士們紛紛跌落懸崖,在火光中奉獻出自己短暫的一生。
“唉……”
族長面帶哀痛,一聲長歎後又帶着村民返回祠堂。
此時,夕陽已不見蹤影,餘晖皆被月夜吞噬,暗藍天際上徒留一輪彎月。
族長站在靈堂前,滿目皆白,不見喜色。
他走進屋裡,捧起黑木金字牌位,扔掉了拐杖,一瘸一拐地緩慢走向屋外。
在他的身後,四名身強力壯的大漢扛着一把木椅,椅子上坐着一個身穿喜服的年輕男人。
男人面色清秀蒼白,雙眸緊閉,神态安詳,毫無鮮活氣息。
他的身後立了一根寬木闆,全靠這根木闆,才不會連脖子帶頭地往後仰。
随着隊伍往前走,他坐在椅子上一搖一晃,像是又活過來了一樣。
年輕的新郎官被擡出祠堂後,又有村民一前一後擡着兩副空棺走出來。
族長帶着他們一路向南走上大路,而原本在祠堂前跳舞的那些人也都聚集到一起,跟在族長他們後面。
“一抔黃土喲——黃泉開路——”
族長拉扯嗓子唱出晦澀的曲調,手裡揮出一把黃土,和黃白紙錢一起随風飄散。
“兩束結發,生死共度。”
“三寸蓮心,神來渡卿。”
他每念一句,這條長龍隊伍就往前走上幾步。
直到祠堂前的人全都走上黃土大道,祠堂裡的另一幫人才終于出現。
“新娘子來咯——”
随着一聲尖細高喊,身穿女式喜褂、頭披紅蓋的高個子女人被村民攙扶着跨過祠堂的門檻,走在隊伍的最末尾。
衛明茜低頭看着腳下的黃土路,餘光裡都是刺眼的紅光,根本看不到是走到了哪裡。
她也想過趁機逃脫,但兩側的村民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沒有力氣能幹過這兩個男人。
她歎了一口氣,自知已經無力回天,大概率是要被扔進棺材裡活埋。
自打那天跟着那幫小孩上山看桃花,她的噩夢就算開始了。
那十幾個孩子力氣大得很,把她硬生生地從同伴身邊推開,想要呼救都來不及。
想到這裡,她又歎了口氣。
那時候她明明看見黃岚轉過來了,可她就那樣全程目睹自己被抓走,連幫忙呼喊都做不到。
不過,衛明茜也很擅長為别人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