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夢裡光怪陸離，一次次反複回到會所爆炸的前一刻，看到裴萬清站在他眼前，穿着初見時的那件白襯衫，輕輕一笑。

尖銳的警報聲和倒計時音急促響起，他快跑着要去拉裴萬清，可手還沒碰到，爆炸聲震耳欲聾，火瞬間将人淹沒。

不！

他抖得一激靈，醒了。

入目是醫院潔白的裝飾，落地窗上破開一線天光，遠處還是暗沉一片。視線由遠及近，程平四仰八叉躺在沙發上呼呼睡得正香。再近，病床邊好像趴着一個人……

裴萬清！

顧長風一激動險些又暈過去，用盡全身力氣咬緊下唇，眩暈片刻後重新聚焦。看清人的一刹那，眼淚不自覺淌下來。

裴萬清趴在臂彎裡，露出的半張臉慘白無血色，恐怕比重傷的顧長風好不到哪去。

許是聽到啜泣的聲音，他眼皮一動，睜開了眼。瞳孔渙散幾秒後聚焦，看清昏迷幾日的人終于醒了，肩膀落下去長出一口氣，不自覺勾起一抹笑。

顧長風卻笑不出來了，裴萬清的面色差到極點，簡單撐起上半身似乎耗費他全部力氣，這會又趴在床頭笑着看他。

那笑蒼白無力，唇上更是沒有一點血色，隻能從那雙閃亮的眼睛裡讀出點喜悅。

顧長風很想開口，可嗓子就像是被黏住，努力半天發出個虛弱氣音：“你……”

他想問，你是不是受傷了？他記得跳窗時故意把裴萬清抱在懷裡，爆炸應該沒傷到，那就是墜樓傷到了，還是救援的氣墊鋪的慢了。

“我沒事。”裴萬清似是讀懂了他掙紮的眼神，擡手刮掉了他的眼淚，低聲道：“謝謝。”

顧長風笑了，傷口疼得他一個勁抽氣，嘴角也沒落下。一面對裴萬清，他的理智和情緒像是從大腦獨立出去，完全不受控制。

陽光打入房間，晃的裴萬清眯了眯眼睛。他擡手一擋，面上閃過一絲驚慌，落下時又很快平靜，眉頭卻擰起來。

他聲音很輕，語速飛快，邊起身邊道：“我還有事，晚點來看你。”

顧長風一個音還沒擠出來，裴萬清像是趕時間似的已經快步出門，門輕輕一聲響，急促的腳步聲再也聽不到了。

他怎麼還是這麼忙，身體吃得消嗎？

早班的護士來換藥，一見他醒了有些吃驚，手下動作不停笑道：“還真是難得，你男朋友今日呆了這麼久，還看到你醒了。他工作這麼忙，每天晚上還來陪你，真是愛你。”

每天？

顧長風腦子開始嗡嗡響，做了個疑惑的表情。

閱文無數的女護士腦補十萬字的虐戀情深，整理好表情立刻帶入NPC的身份，有些驚訝問道：“他不會都是趁你睡着偷偷來，你不知道的吧？”

顧長風驚訝搖搖頭，如果不是這次裴萬清好像忘了時間，他絕對不會知道他在。

護士心裡瘋狂，磕到真的了。

她有些心疼道：“你上次受傷也是，他淩晨來，呆上個兩個小時，天不亮就走。每次值夜班都能看見，我還給他送過巧克力呢。诶，你别誤會，我是看他低血糖快暈了。”

她想了想，語重心長提醒道：“等你出院後要多關心下你男朋友身體，他一次來比一次臉色差，老是這樣折騰挺廢人的。”

顧長風呆愣住，心疼和氣憤糾纏成一鍋苦澀的粥，從眼眶流出，鹹到嘴裡。

監測儀器發出警告，女護士慌了，趕忙安撫他的情緒：“别激動别激動，有誤會說清就好，你們兩個這麼相愛一定會走到最後的。”

顧長風苦澀一笑，點了點頭。

女護士走了許久，程平伸個大懶腰，仰天打個哈欠，眼屎還沒摳完，瞥見人醒了，一個健步竄過來：“你可終于醒了！你都睡了五天了！”

“你不知道這幾天我照顧你多辛苦，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你說說你咋這麼倒黴，前腳出院後腳進院……”

顧長風對程平的絮絮叨叨毫無興趣，呆愣注視着天花闆。

程平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以為他又在思夫，恨鐵不成鋼翻個白眼：“你能不能理智一點，裴萬清除了一張臉好還有什麼值得你念着？這五天，他但凡有點心都應該來看你一眼。”

他越說越氣憤，跳起來開罵：“你幫他解家裡和公司破麻煩，當祖宗一樣供着。結果養了個白眼狼，一遇事跑得比誰都快。五天他沒露過一面，一個口信都沒有，他下次敢來我一定揍他！”

顧長風沒聽清他說什麼，滿腦子都隻有那個急匆匆的身影，牽着夢境清晰起來。夢的最後，他好像看到裴萬清哭了，一行淚默默沿着蒼白的臉流下。

他整天表面神情恹恹，心裡卻是無比亢奮，不想睡着也不敢睡着，生怕錯過裴萬清下一次來。

不知道第多少次把自己掐醒，門輕輕一響，裴萬清輕聲走進來，看到病床上人沒睡有些震驚，剛開口突然耳邊一陣急促風響！

“程平！”顧長風幾乎快從床上跌下去，身上的傷撕裂着他的神經。

程平緊急刹車，拳頭就差一毫要砸在那張清秀的臉上，提前編好的痛罵負心漢的台詞還沒出口，卻見裴萬清身形一晃，倒了。

不是，他沒打到啊！碰瓷啊！

顧長風着急要去拔手上針頭，程平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诶呀”一聲趕忙去摁住他：“祖宗祖宗你别動，我去叫醫生。”

顧長風這才想起來，不顧吊針就去推他：“快去快去！”

“你别動！”程平一個頭兩個大，怎麼攤上這兩個祖宗。

等他帶着醫生着急忙慌趕來時，見顧長風不知怎麼挪到了裴萬清身邊，還在努力把他抱起。

“我的祖宗，别折騰了，還傷着呢！”程平拎來給醫生讓個位：“宋醫生，你快看看怎麼回事，沒碰他就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