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這麼開心?”韓東臨從衣帽間出來了,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羊絨大衣,脖子上挂着一條灰格子圍巾。一側的衣兜有點鼓,童真猜是放了項鍊的緣故。
“沒,沒啥子。既然你要出門了,那我……”
韓東臨打斷他,說:“你請我吃了兩頓飯,請允許我回請一次。”
被這樣一雙好看的眼睛欲語還休地看着,童真鬼使神差地說了聲“好”。
童真跟着他,進了一家米其林三星的西餐廳。
餐廳裡都是一對對的情侶,連空氣都是香甜的愛情味道。童真覺得自己這一桌特有點突兀,像混進雞仔窩裡的兩隻猕猴桃。
韓東臨神色自若地坐下,服務員殷勤地送上菜單。他順手把菜單推到童真面前。
童真僅有的西餐經驗,來自肯德基和麥當勞。第一次看正經西餐廳的餐單。每道菜名下還标注了食材的種類和分量,這讓他看得津津有味,默默在大腦中琢磨這道菜的做法。
服務員等得有點不耐煩,但被韓東臨輕輕一瞥,抿抿嘴,不敢催促。
逐頁仔細看過去,童真合上菜單,隻點了一份最便宜的意大利面。
韓東臨接過菜單,補上前菜、牛排、湯品和甜點。
童真對生嘎嘎的沙拉和還冒着血水的牛排都不感興趣,三口五口嗦完面,然後一邊小口吃芝士蛋糕,一邊看韓東臨吃飯。
韓東臨吃得很慢,細嚼慢咽的,一塊巴掌大的西冷,吃了半天還剩一大半。童真看着都感覺費勁。
童真突然問:“你有沒有測過智商?”
發覺看向自己的目光,除了韓東臨,還有隔壁兩桌的情侶,童真意識到自己的嗓門太大了。他立即壓低聲音,說:
“有個說法,右腦管藝術,左腦管邏輯。你是雙利手哎,藝術和邏輯都能管上,智商一定很高。”
韓東臨怔了怔,下意識看向自己握着餐刀的左手。
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擦嘴角,說:“謝謝。我把它當做一種恭維。”他的語音語調恰到好處,既高到不會打擾到旁人,也不會低到讓同桌的人聽不清楚。
“你測過嗎?”
童真歎了一口氣,說:“小時候讀書,我就算很努力也跟不上進度,我想測測智商有沒有問題。不過,老師說要是測出來太低,就隻能去智障學校,我就不敢測了。”
“有時候,太聰明不是件好事。傻人自有傻福。”
“謝謝哦。但我并沒有被安慰到。”
雖然如此說,童真還是笑了。和韓東臨在一起,他暫時把林珊和賬戶餘額抛到了腦後,渾身輕飄飄的,好像飛在雲端。
他随意地打量周圍。
斜對面的桌子邊坐着一位年輕女人。清秀溫婉的面容洋溢着幸福的紅光。她時不時看向門外,應該是等待她的他前來赴約。
像是在飯裡吃到一顆石子,韓東臨的咀嚼忽然停滞了,搭在桌沿的手握成拳,手背暴起青筋。
他“騰”地站起來。
掉在地上的刀叉發出很大的響聲。
童真立即幫他撿起來,擔憂地問:“你咋了?”
摘下餐巾,韓東臨跌跌撞撞跑向洗手間的方向。
沒到一刻鐘,韓東臨回來了,重新坐回桌邊。
童真松了一口氣,指指他的領口:“你的領帶呢?”
“太悶,扔了。”韓東臨脫掉西裝,解開襯衣最上面的兩粒紐扣,煩躁地抓了抓領口。
“我還以為,你要捉弄我呢。”
等待韓東臨的時候,童真閃過一個驚悚的念頭:要是韓東臨跑了,這餐的賬單可咋辦?
“老子從不在錢上為難人。你甭門縫裡看人,把老子看扁喽。”
韓東臨忽然探出上半身,把臉湊向童真。
呼吸噴在臉上,童真又聞到了那種熟悉的暖暖味道。他心裡有點奇怪,剛剛和他呆了那麼久,為啥一次也沒聞到,難道是穿太厚的關系?
“那個女人,你能看見嗎?”韓東臨神秘兮兮地問。
順着他的目光,童真看到那個女人,正是斜對面那桌。收回目光,童真點點頭。
韓東臨的眼眶猝不及防地紅了:“她是我的白月光,馬上就要嫁給别人了……”
童真的心底莫名浮上一絲酸楚。
韓東臨的淚比夏天的雷雨來得還要迅猛。剛飄過一朵雲,大雨就傾盆而下。不過,他哭得極其克制,以至于沒有人發現,在這樣濃情蜜意的氛圍中,有一個男人哭得和一個失去最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傷心。
他拿紙巾擤了鼻涕,深吸一口氣,拿出紅絲絨盒子,輕輕地摩挲:
“這是我們認識一周年,我給她買的禮物,但一直沒有機會送出去。這個禮物,恐怕一輩子也送不出去了。”
“光哭有啥子用?”眼見韓東臨又要哭,童真的喉嚨酸酸漲漲的。他拿過盒子,說,“我幫你送。”
“真的嗎?”韓東臨期待地看向他,在餐廳的水晶燈光下,眸子裡灑滿星輝。
童真邁着大步走到白月光的桌前。
見童真站在桌邊不走,女人疑惑:“你是……”
童真将盒子放在女人的面前,說:“這是一位朋友托我送給你的。”
“一位朋友?”女人蹙起眉間,滿臉都是問号。
童真擡手指向韓東臨的方向。他的座位上坐空無一人,童真頓時心中浮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女人打開盒子。一隻巴掌大的毛蜘蛛跳到她的手上。她驚跳起來,尖叫連連,慌張中被桌腳絆倒,摔在地上。
童真這才看清,女人小腹微微隆起。
她懷孕了。
她捂着肚子,悶哼道:“疼……”
“悠悠!”
韓東勤沖了進來。
喊着叫救護車,韓東勤蹲下抱起女人,站起來時一個趔趄。童真見他兩腿微微打顫,接過女人,快步朝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