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才轉了身沖災離行禮:“帝師大人。”
帝師輕輕側頭看着高台上被打得鮮血淋漓的少年,颔首道:“打完了?”
“是。”
“還挺快。”
這次小神官沒有回話。
他沒聽懂帝師的意思,也不認為帝師是在同他說笑緩解氣氛。
“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災離似乎笑了一下,他向前邁了幾步,眼睛一直盯着擇韶身上的鞭傷。觸目驚心之所以叫觸目驚心,是無論誰看了那都是實打實的皮開肉綻,鮮血肆流。
少年身上血紅一片,連同墨色長褲也盡是血迹。他頭發總喜歡散下一半,這會兒有幾縷垂在胸前,已被血浸着貼合在身上,有些淩亂。
聽到小神官沒有名字,災離隻覺稀奇。這小神官他未曾注意過,因為是司命選來的,他信她能力從未過多過問。
但沒想到這小神官竟然說自己沒有名字。
就算他回答前随便想一個搪塞他,他也會信。
但得到的回答是沒有名字。
司命不知道有這情況就給他送了進來?顯然不是的。
“你來我身邊,為了什麼?”
災離不排斥聰慧之人,但他若是悄無聲息地混入了神官中,偷偷摸摸地來到他身邊,若沒有正當理由,可是要當殺的。
“……”小神官沉默了一瞬,一言不發地擡起頭來直視他。
災離感受到了目光,終于将視線從擇韶身上挪開。沒有人能這樣赤裸裸地直視帝師,被盯住的那一瞬,災離俯視的神情是極具壓迫力的。
這是小神官第一次直視帝師,即使不及他胸膛高,小神官也并未有半分膽怯之意。他垂眸片刻複又擡起,同災離道:“我要做公道之人,行大義之事,懲叛逆之人,斷罪惡之事。”
“噗嗤。”
發出笑聲的不是災離,而是被綁住動不了身的擇韶。
他咧開嘴笑時便有鮮血順着他的唇瓣滑落,嘩的一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仿佛流出的不是血,是大雨。
“好笑。”擇韶喘了幾口氣,聲音沙啞又十分虛弱,大抵是吞了不少血的緣故,“公道?哈哈哈,不過是懲罰了我這樣的東西,就是伸張大義了?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呢?”災離手指抵着下巴,似乎歪了歪頭對小神官一番說辭不感興趣,望向小神官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對自己訴說夢想的小孩子。
隻是面前的小孩子說得實在正經又有力,加之無名無姓,災離才問了下去。
“司命說,她給我一個機會,我是死是活,全憑帝師定奪。”
“果然是司命幫了你啊。”災離聞言輕笑,“司命慧眼識金,既如此,你莫要辜負她的期待。至于名字……也讓司命去幫你想吧。”
“是。”
讓小神官離開後,災離才向擇韶面前走去。地上落下了零散的血迹,在擇韶腳下的更是有一灘。
念室中,被懲罰的人用不了靈力,但懲罰他的人靈力都加在了鞭子上。
沒在意地上那灘血漬,災離平淡地踩了上去伸手觸上擇韶的胸膛,觸上那條鞭痕的邊緣:“可疼?”
擇韶隻是一笑,沒有回答。
他笑起來很好看,像朝陽,還有個淺淺的梨渦。但更多的時候他笑起來總是陰森森的,以至于大家看到他笑總是脊背發涼。
思及此災離歎了口氣。
擇韶不怎麼壯碩,但很結實,肌肉線條清晰可見,即使如此,被鞭罰三十,自然也是極疼的。
他知道,所以他想問問,既然知道惹事會疼,為什麼一直不肯聽話。
“你可知錯?”
“自然知錯。”擇韶扯了下嘴角,血順着嘴角流出,又順着下巴流到了災離的手腕上。
他也沒在意,大聲認真地數着,好像在哄自己認錯一樣:“我錯有五處,一擅自離守,二未聽勸告,三亂人間序,四令妖王死,五……”
他擡起頭,最後幾個字忽然說得很輕,有不愛再哄自己認錯之意,而是在哄災離:“擾青凰事。”
感受到胸膛上手的力道重了幾分,剛好按在自己的傷口上,擇韶想忍着,身體卻與自己思路相反,當即抽搐了幾下,他悶哼一聲,咬緊了牙。
“小韶。明明隻有四件錯事,為何遷怒他人?”
“災離,你總是這樣。”擇韶咳了兩聲,聲音倒更沙啞了些。災離看着捆神鎖松開自行收了回去,回到五個角落,擇韶一個踉跄倒在災離身上。
災離接住了他,扶着他歎了一口氣:“小韶,你不能好好長大嗎?”
就不能不受傷,好好長大嗎?
擇韶這會兒昏昏沉沉,若是清醒時自然要同災離玩笑兩句,隻是眼下他感覺自己身體很熱,頭也迷迷糊糊的,便胡亂答應了一通。
災離拿他沒辦法,用袖子給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卻被他一把拽住:“别擦。髒……”
“不髒。你睡吧。”
看他手滑落下去,沒了力氣,災離拿過他的衣服給他披上,抱着他出了念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