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十傾曜伸出被金絲纏繞的右手，涼落祈瞧見那散亂的幾根金絲慢慢聚成了一個團子的形狀，乍一看像塊圓潤的石頭，便脫口而出道：“唔，石頭？”

十傾曜擡手颠了兩下那“石頭”，眉眼間多了幾分缱绻，垂下的長睫之下紫瞳目不轉睛地盯着手中物，他道：“是挺像。”

将到北靈門時涼落祈小小地蔔了個卦，兩人現在順利抵達白洲，全是十傾曜手中那“石頭”的功勞。

在道出認同後，涼落祈的手突然出現在自己視線，十傾曜擡眼，看到涼落祈很鄭重地彎曲着五指算着什麼。爾後縮回手喃喃道：“眼下手中無物，占不出具體地點。”十傾曜聞言将“石頭”遞給他：“這不是就有現成的？阿祈。”

此地一派祥和熱鬧，完全看不出來有異樣。涼落祈輕車熟路地走到一小攤上挑了幾個餅，拿出荷包給了幾枚銅币後自然無比地問道：“這位小哥，我初來乍到此地，未曾見傳言中說得那麼詭異啊？我聽聞——”

“你是指那桁莊的詭異事兒？”被問的是一個臉圓唇厚的男子，濃眉大眼，從他神情裡涼落祈看得出他對此事頗興緻怏怏的模樣，“這位俊俏小哥，實不相瞞，你是第四個來問這事兒的了。我看你們氣度不凡，你們莫不是……”

他左右看了看無人關注，這會兒異常興奮起來，以手擋臉湊近涼落祈道：“你們莫不是神仙大人下界除祟來了？之前遇到個很會說的給我講了不少事兒，我想問問什麼鍋碗瓢盆真的也能飛升嗎？天界神仙其實很多？你們神仙真的辟谷嗎？可你怎麼又吃餅？”

“……”面對這一連串的問題涼落祈心道這是什麼神仙傳出去的謠言，面前小哥還在追問喋喋不休，涼落祈愈聽愈仿若那些雜音被放了出來，他手裡拿着餅連忙掃視了四周一圈，發現十傾曜還在自己身邊，瞬時心生一計。

他也學着小哥樣子四下謹慎環視一圈，随後對小哥壓低聲音道：“我可不是神仙，我身旁這位才是，上面下來的大人，我也不敢多過問啊。這樣，不如你詳細給我說說那村莊事，興許大人高興了會回應你幾句。”

神仙下界對凡人來說不是稀罕事，可以說是已經習以為常。隻不過他們很少能遇到主動和自己搭話的神仙。

畢竟神仙嘛，凡人的救世主，一些邪祟凡人除不了隻能祈願神仙來，而當活菩薩一樣的神仙來到人界後大多悄然解決掉髒東西就馬上離去，還有一些看到對自己彎腰屈膝虔誠膜拜的凡人會端起架子傲慢接受，别提能說上兩句，沒被反之呵責就不錯。

小哥聞言看了眼涼落祈身旁一身貴氣的男子，隻是同那紫瞳對視一瞬，小哥便倉皇地低下頭對涼落祈合手道歉：“别别别，我知道的都告訴你，求你千萬别讓這位大人注意我。這位大人一看就不是好說話的神仙，你有什麼問題快問問完就走吧！”

涼落祈也不推讓立馬道：“白洲有幾地邪祟你可知曉具體方位？此地，村莊，還是河邊，山溝都可以。”

“我們這兒怎麼可能有，你看街上都是人，哪能呢。不過靈異事情的話，前方幾十裡有個鄉鎮，你們去那裡打聽打聽吧！”

涼落祈剛道一聲多謝，那人搔搔頭道：“像你這樣長得俊俏的人真是從來沒見過，差點認成姑娘，就先給你道個不是。”

涼落祈倒也快習慣了，隻是輕輕一笑，擺了擺手擡步道：“不必在意。”

縮地成寸似乎被放慢了腳步，路上吃着餅，涼落祈看着繁華的土地，含糊不清道：“這果真是片風水寶地。”就在他發覺自己嘴裡有東西說話十傾曜可能聽不清，迅速地嚼完咽下後想要重新說一遍時，十傾曜開了口：“阿祈不曾來過這裡？”

“說來慚愧，”涼落祈用指節蹭了蹭下巴，拍了拍手上殘留的餅渣勉強一笑，對他輕描淡寫道，“南山，落峤，鶴樾，卝生，不能說遊盡一遍，也算都已去過，唯獨白洲，從未來過。”

“嗯——”十傾曜捏着下巴擡頭想了一下，雙瞳望向涼落祈，目光仿若要穿透涼落祈的眼睛。涼落祈瞳孔微震，對視一瞬很快别過了頭去。十傾曜道：“阿祈與此地是有什麼關聯嗎？”

涼落祈沉思了一會兒，幹笑兩聲望見前方映入眼簾的已然是個村落，旁邊架着塊破木闆，上面赫然标着個“桁”字。

桁莊，到了。

“哈哈哈沒什麼。小十不要放在心上才是。已見桁莊，我們快些進去吧。”涼落祈故意岔開了此事，即使知道他來沒來白洲其實都與小十無關，那是他自己的私事，不是非要同小十說不可。

但這樣想着，涼落祈仍覺得自己理虧，便主動抓了十傾曜的手腕向莊裡走去，頓了頓邊走邊道：“不知這裡同那碎魂有無關聯，先進去看看有沒有邪祟作亂。”

十傾曜視線駐足在眼前的後腦勺及随意半挽的黑發上，旋即垂眸斂目望着手腕上那隻白皙幹淨的手。

踏入桁莊十傾曜蓦地将涼落祈護在身後，涼落祈不明所以探出頭，看到那村莊中的人們齊齊圍了上來：

“來了！他們來了！真的是升天的他們來了！”

“這就是升了天的神仙啊！”

“看這臉看這衣服還有這氣質！升了天的貴人啊！”

兩人：“……”

升天的他們？升了天的神仙？？升了天的貴人？？？

那他倆到底是活着還是沒活着？？？神在哪兒貴在何處？？？

“什麼升天！真是不敬！那是升仙！”一個老者拄着拐杖從人群中走出，拐杖往地面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衆人才安靜下來。早就入夜的冬天村莊門口卻燈火通明。看來是知曉要有神仙來，是以所有村民都在等他們。

涼落祈聽到老者的糾正後默默退回十傾曜身後嘀咕道：“其實也不太對……”

被圍觀了許久兩人才被擁送到一屋子面前，門面幹淨，像特意收拾出來的，老者上前一步介紹道：“我姓黃，是這莊的莊主。二位大人有什麼吩咐盡管開口……這屋……我們這就這屋最好了，還請兩位神仙大人莫要嫌棄……您放心，我們絕對不會亂說有神仙來的。”

“我們保證！”身後一群人開口。

“隻是真的，我們最近老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你們幫幫我們吧！”人群中有人急促地開了口。

“請放心，有危必除。”涼落祈道。

從黃莊主口中得知桁莊不是夜裡鬧鬼，而是白日鬧鬼，此事源頭是不少村民在農作時會看到一飄蕩的油燈将一些人帶到莊内，可那被帶進來的人裡活人走不出去，死人倒地不起，實在讓人瘆得發慌，于是莊中人日日燒香，夜夜祈願，希望趕緊有神仙下來平息此事。

收錄冊被奉在司理閣大殿中央，以人界最為亮堂，閃爍着淡藍和青白的光。此光以靈力所化，能知人界方位，可感人界祈願。

那香燒的其實在天界一點也看不見，畢竟不是有靈氣的東西。但凡人喚神仙下界總要有點什麼媒介，所以隻要不是有違規矩之嫌，有咒各人之言的天界都能接受。

就算是白日有祟，二人還是打着燈籠将整個桁莊裡裡外外查看了一圈，涼落祈并未發現可疑處，襲來困倦之意他招呼十傾曜同他回到屋中先行休息。

已是亥正時。

兩間房内，窗外透進月光之色，十傾曜端坐于窗前望着窗外零星夜色，手中盤着那顆玲珑骰，眼眸微阖複又張開，記憶倒退到四百年前。

涼落祈收拾打理好自己後抱着被子向柔軟的床上一滾，擡手摘下系發的青金之色的頭繩，恰好瞥過手腕處的一抹紅色。

幹脆将胳膊置到枕頭上好盯着那紅豆看，盯着盯着，他很快閉上了眼睛，默然入睡。

眼前似乎逐漸明亮起來，随之各種畫面不斷從眼前晃過，像是回歸了一場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