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住小弟很難。操心主角很難。要人前風度很難,要人後周旋更難。當人很難,不當人……倒是很容易。
他向來最能忍,沒想到跪着活了一輩子,到頭來以為自己能當家做主了,居然還是要跪着,苟且偷生。
“去你的。”張俊人不隻在心裡罵了句,還直接罵出聲來。
十世鏡:“……辱罵……”
“我說,去你的!”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猛一把将那十世鏡從脖子上拽下來,往地上一砸!
“神特麼的寶物神器!老子信了你的鬼!你跟那些個吸血不眨眼的黑心公司有什麼不同?”
“老子上輩子不幸當社畜吃苦,這輩子好不容易混成個人物,還要朝你們低頭,沒苦硬吃?幹什麼?看不慣老子當個人?看不慣老子站着活?看不慣老子叱咤風雲?非要老子過得苦哈哈的,把老子身邊的夥伴都弄死,你們才開心是吧!?”
白光一瞬間消失。原本吵鬧不已的隕日塔内忽然寂靜無比,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像看個神經病。
張俊人隻感覺血液往頭上上湧,心突突地跳,腦子裡一直以來緊繃的弦應聲而斷。
他扭頭問宿靈:“你實話告訴我,血雲寨的人,有能阻止你這陣法的麼?我現在叫他們來得及麼?”
宿靈意識已經接近模糊,憑着意念輕輕搖頭。
張俊人嗯了一聲,看也不看地上躺屍的十世鏡,一揮手将身邊僅剩的小弟們招呼過來:“你們出去,遇到厲害點或年紀大的仙修,有一個算一個全帶進來,往血祭陣裡扔!聽到了嗎?”
“是!”
衆人得令,紛紛散開沖入人群之中。
“尊上,你也走罷……”宿靈還在念叨。
“這就走了。”
隔着兜帽,宿靈朦胧感覺到一隻手輕柔壓在他發頂:“你不要害怕,生老病死不過人生常态,每個人都要面對。但若有緣,自會再見。我隻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把感情都寄托到别人身上,你當為自己而活,也當為自己而死,好嗎?别總犯傻。”
“你怎麼知道,我現在不是為自己而死呢?”
宿靈反問。
張俊人沒有再說話,一把抓起地上躺屍的十世鏡,縱身一躍便隐入人群之中。
樂心大師在與長雲對戰,張俊人突然現身,幫忙對了一掌,又閃到另一側,堵住一直在圍攻青姑的嘉運掌門。這死老頭倒也會取巧,身先士卒了沒錯,卻故意挑青姑這個修為還稍欠些的女子,也不嫌害臊。
青姑哪裡是他的對手,不過靠飄忽鬼影在人群裡瘋狂閃避,偶爾朝他丢個蠱蟲,勉強拖着,整個人已十分狼狽,連鬓發都跑亂了,臉色慘白。
但見張俊人不知從哪冒出來,擋到她身前。
嘉運掌門停下腳步,一見是他,眼中精光大聖,怒不可遏:“逆徒休走!”
說着就沖過來,張俊人邊擋邊笑:“我也沒說我要走啊。”
他原先還覺得此番任務上有回圜餘地,現在既然一怒之下摔了十世鏡,也大有索性擺爛大家都死在一塊的覺悟。連手下攻勢也不再收斂。反正能來這裡等着分一杯羹的大都不是好東西,正如對方看魔修也全是反社會的人渣。
兩人擠在人堆裡,也沒法大展身手,便各自操縱兵器在空中纏鬥。
嘉運掌門人至中年,許久不曾親自上陣實戰,不過須臾臉色便有些漲紅,氣喘籲籲罵道:“你這個殺害師父、恩将仇報、背叛師門的畜生,今日竟敢犯下如此罪孽,若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将你斬殺在先師先祖的靈堂前,以儆效尤!”
“呵,我怎麼樣你又知道了?當初青城派弟子無數,你何等的威風,恐怕連我是誰都不認得。這回倒是說得大義凜然。”
張俊人頭也不回,将一個企圖從背後偷襲他的青城派弟子一腳踹出。
那弟子慘叫着掉入血祭陣中,被變成傀儡的魔修們按住手腳,一刀自胸口刺下,鮮血如瀑布般噴湧而出,帶倒一片沾染到的魔修。
“我如何不知道你?!魔神轉世,天生壞種,若不是青城派破格收留,你以為你能……”
“我求你們了嗎!他一個利欲熏心的假道士,你一個連自己徒弟也不放過的色老頭,你們青城派又是什麼很懂廉恥禮儀的好地方嗎?”
張俊人突然放棄那頭頂方相擊的刀劍也不管,連撞開擋在兩人之間的熟人,一手捏過他腕骨,輕輕貓腰一翻轉。
下一瞬他爆出一聲怒喝,竟整個兒将嘉運掌門掀起來,甩到血祭陣中。
嘉運掌門的仙劍立刻察覺到變故,遂放棄纏鬥急急飛去,企圖在他落地前墊在底下将他接住。但張俊人更快,屠神絲随他意念而動,嗖的一下飛過去,将那仙劍末端死死纏住。而半空中的化春刀則即刻與屠神絲交換位置,猝然一刀将在柱子邊下墜的危嶼青一把釘到柱子上。
那刀尖從他鎖骨之下穿過,危嶼青大喜即刻變大悲,忍不住痛苦大叫一聲。
太過慘烈的哀嚎聲頓時響徹大殿,驚醒衆人。
而另一邊,被屠神絲拖慢的仙劍未能抓住主人,嘉運掌門臃腫的身軀不受控地摔落在血祭陣中,砸到了一片或躺到或坐着的魔修。泛濫的血水同樣碰到他的手,魔氣上湧,将他整個人如蠶繭一般死死抱住。
那一片黑霧之中,嘉運掌門如一尾被人拉上岸的活魚,掙紮悶哼個不停。
而在他們二人身前的人群之中,張俊人堪堪收回了屠神絲,沖肝膽俱裂的衆人露出一個瘋感平靜的微笑,恍若鬼魅。
“既然在座都是惡人,那來啊,大家一起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