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靈神色緩和,終于點頭。
張俊人趁熱打鐵,慫恿道:“所以你現在趕緊将我放了,此事我不與你計較。還有那些關在夜魔囚的人,有依我之言放出來嗎?”
“已經放了。”
張俊人終于對他一笑:“這就對了,要聽得進話,不能一意孤行。”
這一笑沒來由的讓石屋裡亮了兩度,看得宿靈一陣恍然。
“但還得勞煩尊上繼續在這裡待一陣。”
“……我先前同你講了那麼多,敢情白說了?”
宿靈卻顧左右而言他:“尊上,還記得我曾同你講起過我娘親麼。”
張俊人怔愣了一瞬:“都這麼多年了,還沒放下?”
兩人此刻稍稍拉開些距離,宿靈跪坐在鋪蓋上,脊背筆直,微微低着頭,看不清什麼表情。
“這許多年不曾見她,我還忍不住在想,她如今過得如何?在那座偌大的寨子裡,是否如願以償。”
張俊人在腦子裡搜刮了好些遍,确定這小子沒跟自己提過這些。隻能姑且認定是穿過來之前他跟原來的公玉玄說的。隻好含混問道:“那你見着她了麼?”
屋裡呼吸聲清晰可聞。
宿靈搖搖頭,輕嗤一聲,似乎不願再多說。
張俊人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麼,安慰道:“都過去了。”
宿靈擡眸,看着眼前這張俊臉,在月光下越發顯得精雕玉琢,沉默不語。
最後不等公玉玄反應,他突然一掌揮開身後的石門,像陣風似的沖了出去。
“你做什麼?宿靈,放我出去!”
公玉玄的聲音被迅速淹沒在身後。
臨走時,宿靈不忘将那道石門的機關再度鎖死。
廊中僅有一支火把照明,落到他左半張臉上,火光浮動,落在他清秀且冷漠的臉龐上。
他随手撈起火把,便沿着走廊疾步快走,似乎要飛起來,又像身後有什麼幽靈在追趕着他。
其實此處弟子早被他支走,四下無人,寂靜雪夜連風聲都欠奉。
他走着走着,胸口滞疼,呼吸不暢,等回過神來,面上一片冰涼水意,已經悄無聲息鑽進脖子裡。
前陣子雖然十分不情願,他還是替公玉玄走了一趟血雲寨,去探究血煞來曆。今時不同往日,他是以雙極教東幽使的身份去的,饒是寨中長老早已認出他來,亦不敢怠慢,也不敢貿然相認。
血雲寨地處偏僻,自诩方外之地,向來從不參與仙魔之争,态度中立,對兩方的拉攏也都是一副避嫌的模樣。
對宿靈的接待隻能說是表面客氣,實則不冷不熱。
如今的寨主十分年輕,名為赤爾,若真算起來,應當是他同母異父的阿弟。兩人心知肚明,互相提防,雖是親兄弟,說起話來卻比陌生人還要客套。
宿靈此行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是拉着休門的卻山一起去的,美曰其名談生意。畢竟血雲寨緊靠南部山區,閉塞落後,族人大多與周邊以物易物,說起日常生活來連魔域的便利都達不上。但此處物産風物甚多,搞些經商往來,倒真未嘗不可。
赤爾卻好似看穿了他别有用心,言談之間,有意無意朝他透露,說近日遠在密東寺的和尚找過他們,詢問一種蠱蟲來曆。有人施蠱殺了他們好多弟子。
“以鮮血為食,但凡被咬一口,就會中毒身亡。東幽使見多識廣,想必知道此乃何物?”赤爾笑着問他。
“說起巫蠱之術,血雲寨才是行家裡手,鄙人乃魔修,如何懂得這些?”宿靈回答得面不改色。
“哈哈,滴血蠱雖然好用,但極其難養,需以活人鮮血為食,精心飼育。這施蠱之人不但出手闊綽,對人對己同樣心狠手辣,不然此等以命換命之術,得豢養多少人作口糧才夠用?”
一旁卻山聞言,臉色蒼白,忍不住觑他,宿靈卻不為所動,專心品着杯中烤茶:“寨主所說的這些,在下一個字也聽不懂。”
“那可真遺憾,本來還想與東幽使切磋一下巫蠱之術呢。”
血煞不好直接打聽,他便在那期間趁夜色親自在寨中四處搜尋。
血雲寨禁忌很多,明知被發現後恐怕再也沒法活着出寨,他還是忍不住,多餘去尋了趟他的娘親阿娜。
沒别的想法,無非是想親眼看看當年用最溫柔的話把他趕走的阿娘,是否容顔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