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人給急得團團轉。不顧後背傷勢,循着這石屋仔仔細細摸了一圈。
還真是……家徒四壁,主打一個啥也沒有。
石桌石凳全都固定在地上,連鋪蓋卷都是照地上鋪的,除此之外就兩個破碗一個破罐子,破碗是用來吃飯喝藥的,破罐子裝水的。哦對了,還有一隻便壺。
宿靈這回大約也是下了狠心的,為了不讓他離開,哪怕這般怠慢都做得出來。
等下頓飯來時,張俊人企圖與上面的人交談,豈料對方蹿得更快,連手都飛出了殘影。
隻剩他端着一碗冒尖的噴香飯菜哭笑不得。
等月色清輝再度落下時,第二頓藥又翩然而至。
這一回,張俊人故意冷眼旁觀,遲遲沒有将藥碗從托盤上取下來。
那麻繩嘗試了幾次上拽未果,上面的人終于按捺不住,将窗格那條縫隙掀開更大一些,一隻清冽如水的眼瞳朝下看過來。
這石屋裡沒有半分照明,他自然什麼也看不到。
屋裡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聲,像是連氣都快喘不過來。
屋頂之上的那人一驚,将窗戶整扇拉開,正要說話,卻又遲疑,抓着麻繩的手微微收緊。
“對、對不住……”公玉玄極輕的聲音傳上來,像是在費力忍受什麼極大的痛苦,“勞你久等。藥喝了,這碗……收走罷。”
上面的人呼吸跟着一滞,感到手上的麻繩被輕扯兩下。他回神,飛快提起來。借着月光,猛然見着那碗中依舊是滿的。
等等!
顔色不對。
黑黑紅紅,鐵鏽味濃郁。
他似全身被凍住,伸手在那血水之中沾了一下,拿指頭撚動,放在鼻尖一嗅。
是人血!
張俊人正在席上挺屍,隻聽嘩啦一聲碎響,緊接着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傳來:“尊上,你怎麼了!”
不一會兒,隻聽轟隆隆一陣震顫,石壁一面不知哪處機關被觸動,被推開一條不足三尺的寬縫。
身着紅衣的宿靈自那處側身而入。石壁又迅速自他身後合攏。
他站在那處好半天才勉強看清,公玉玄側身躺在地上,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半蜷着身子低低咳嗽。
血水在他周圍淋淋漓漓撒了小半圈,連帶身上白衣也沾染了不少。
“尊上!”宿靈連忙撲過去,将人小心扶入自己懷中,見他唇色蒼白,嘴角帶血,神情更加慌亂,“怎麼回事?明明吃着藥,為何會惡化?”
電光火石間,突然一道袖風自他耳邊劃過,宿靈躲閃不及,被懷中人以尖銳的陶片抵住喉頭。
“放我走,不然你性命難保。”
宿靈眼睫微顫,初而驚愕,晃過難過、自嘲、痛楚,卻複歸于平靜。
“尊上無事,真是太好了。”他呢喃着,輕擡起一隻手,用拇指細心拭掉張俊人唇邊的血漬。
抵在喉嚨上的力度更重了些,甚至深嵌入那處柔嫩的肌膚。
宿靈卻笑起來,微微颔首,想遮住眼中那抹濃得化不開的苦澀:“能令尊上煞費苦心騙我,也是難得。”
“你猜到了?”
“不過兩種可能,要麼騙我,要麼是真的。哪種我都不喜歡,但若非要二選一,甯願是尊上騙我。”
張俊人的手停在那處,反而有點下不去了。
原本他是被宿靈圈在懷中的姿勢,感覺到他的猶豫,宿靈卻更義無反顧地貼上去,将他摟緊。
兩人交頸相貼,仿佛一對野鴛鴦。
唯一不和諧的是,順着他的動作而如影随形緊貼在他頸側的陶片。
“不怕我殺了你?”
“尊上想殺便殺。”宿靈的臉被公玉玄青絲拂面,輕輕蹭着,“能死在你手裡,我心滿意足。殺了我,你應該也一輩子都忘不了我。”
“是皆大歡喜。”他笑着評價。
宿靈瘋了。
張俊人的第一反應竟是這個。
下一刻,張俊人一把将他推開,陶片的尖角轉到了自己頸側:“那這樣呢?”
“你不放我走,我死。”
“也行。”宿靈表面平靜,眼神瘋狂,“我陪尊上上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