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張俊人瞳孔急縮，左手扯過令狐荀，右手幹淨利落一掌對出。

巨大的麒麟幻獸奔騰而出，以頭角沖天，将那卍字穩穩頂住。一聲轟然咆哮，帶起一片水霧白光，勁風自它巨盆大口中襲來，吹得半空中衆人東倒西歪。

樂志這一招圖快，為的是出其不意，因此也隻來得及放出三成功力。

魔尊單手便化解，身形絲毫不晃。

他不免暗自心驚。

要知道這結界還是先前仙尊以密信送來的符篆所化，上面凝結的是仙尊獨家的功法。若方才換成是自己徒手結界，恐怕要叫這魔頭輕易就破掉，逃之夭夭。

想到這裡，他神色一凜，對左右道：“諸位，按照先前所說，咱們布陣，各顯神通罷！”

“等等！”樓西月卻忽然越衆而出，對下方的魔尊急急喝道，“把我師弟還回來！他是無辜的！”

“無辜？”張俊人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垂頭問自己懷中之人，“令狐荀，你無辜嗎？是你無辜，還是本尊無辜？”

令狐荀體内氣息紊亂，那怨魂橫沖直撞，竟連血煞也無法壓制。他青白的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兩人對視間，他身體大半都倚靠在張俊人懷中，雙腿連支持自己都乏力。

而這蒼龍嶺上風聲浩大，幾乎要将他身上的衣袍吹透。

“你沒有錯。”他剛說出口，就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單薄沙啞了，随即用力提一口氣，擡高音量，“你沒——”

剩下的話，盡數被張俊人捂回口中。

“想好了再說，蠢貨。”對方貼在他耳際低語，聲線冰冷更甚于霜雪。

但他已經不打算再讓令狐荀開口，張俊人笑意盈盈，仰頭道：“洞龍村的村民無辜嗎？範家村的村民無辜嗎？那……”

“你們呢？你們這些号稱天下表率、懲強扶弱的修仙之人，無辜嗎？”

“你！”

化春刀铮的一聲發出震耳嗡鳴，眨眼間已經握在他手中，緊貼着令狐荀的脆弱脖頸：“你可小心啊，刀劍無情，他的命可還在本尊手上……”

令狐荀竟随着他的動作，将脖頸揚起，阖上眼睛。

刀鋒過于鋒利，一縷鮮血随之緩緩流下，顯得格外刺目。

樓西月連聲音都變了：“你敢？！”

“敢不敢的，你向前一步試試便知。”魔尊依舊笑得挑釁。

樓西月遲遲未動，不僅他沒動，見到别人動，他還要阻攔。

洛晖焦急道：“此時不除魔頭，更待何時？少陽派為此犧牲一人也是值得！沒必要這般拘泥。”

“沒有師命，我少陽派弟子哪個的安危都很重要！”樓西月不為所動，冷冷道，“犧牲的不是貴派弟子，洛晖兄沒必要站着說話不腰疼。”

衆人猶豫，唯有樂志口稱阿彌陀佛，手中已暗暗開始結印。

隻是這印才截到一半，他就放下了。

因為對面又來了一波人。這波人浩浩蕩蕩，聲勢甚大，幾乎将整個西面全都圍滿。

蒼龍嶺的上空還從未這般熱鬧過。

天色蒼茫，北風呼嘯，天地間的一切都是如此冷酷灰蒙。像極了一副刻意隐去亮色的山水畫。

張俊人擡頭望去。

少陽派的星晖仙君，文始派的危嶼青，青城派的嘉運掌門，隐仙派的樂溪翁……

除了當中被簇擁的個别幾位老熟人，那年輕輩的，他一概不認識。

不，也不是，在星晖仙君身旁，他還看到了周淩波。對方看到他挾持令狐荀的動作，表情同樣很緊張。大約是在擔心令狐荀的性命安危。

眼下這天上黑壓壓圍了一圈人，把他包在中間，仿佛一頭被圍獵的野獸。

各種各樣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高傲的、鄙夷的、探究的、憤怒的、厭惡的……

最中間那人，白衣無瑕，飄飄若仙，滿頭青絲梳得一絲不苟，以玉冠束之。垂眸看向他時，不怒自威，如同看一隻刍狗。

風中有沉水香氣萦繞，絲絲縷縷，糾纏飄搖，很快散開。

純淨高潔的仙人，髒污瘋癫的魔物。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看得張俊人又想大笑，但怕手一動，真把令狐荀的大動脈不小心切了，隻好忍住。

其實他現在也不清楚自己心跳驟快，血液沸騰，到底是因為瀕死的緊張與害怕，還是極緻的驚險與刺激。但他忽然覺得，自己等這一天很久了。

星晖仙君開口時，天地間霎時安靜下來。

“公玉玄，你幹了諸多壞事，仗着自己跑得快，便不肯承認。還反過來則難于我等，說沒有證據，說自己無辜。所以我這次，特意将你放了，命我愛徒卧底于你近旁，得到你滅絕人性，殺人如麻的證據。好教你此番心服口服，也叫天下可知我仙門自有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