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死隻是方便你理解,應當稱之為‘神魂俱散’,救不回來了。”
萬湖白随意從那殿後面掏出一張木桌,兩隻蒲團。那些物件太久沒用,上面浮着一層厚厚的灰塵。
張俊人接過,說不清是地上更幹淨還是它幹淨,幹脆反過來坐。
萬湖白又繼續掏,掏出一個粗陶壇子,上面跟腌泡菜似的還蓋着一隻陶碗。他自顧自打開,倒出酒來。那酒香倒是十分濃郁,饞得殿旁的小鬼們都幽幽飄過來,想讨一杯,被他一個響指就吓跑。
“鬼王死後,幽冥境大亂了一陣,他麾下左右慌忙頂上,足足亂了數年才勉強理順。”
“哦。”張俊人心不在焉聽着。
萬湖白連喝了兩杯酒,看對面都不太吭聲,忍不住放下杯子,格外鄭重地端詳他一眼。
“經年不見,你好像同以前變了好多。”
“嗯……啊?”張俊人擡起頭來,“咱倆以前認識?”
萬湖白卻緘默不語,少頃顧左右而言他:“不想早點回來嗎?”
“回哪?”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哦,”張俊人把張開的嘴巴合上,“你是叫我早點死。”
“不然你還有什麼未盡的事嗎?”萬湖白反問,“紅塵之事,不過小事。眼下世道亂得很,全因這位鬼王消散的緣故。”
“這話說的,那你為什麼非要等阿祥?”
萬湖白被他噎住,愣了愣才道:“有些話我想與他說清楚。”
“都死了還在意?”
萬湖白神色複雜,望向杯中酒水:“有點。”
“這不就得了,”這回輪到張俊人鄙視他,“不想死,肯定是因為還有些事情未了。”
沒事兒誰喜歡死呢?這看着還不如人間呢。
他從懷中掏出那本老萬家秘籍,還從法寶系統裡掏出化春刀。铛的一聲放在桌子上。
把萬湖白的酒液濺出來些許。
萬湖白眉頭一皺,本要抱怨,但見那兩眼東西,眼神變了變:“怎麼都在你這兒?”
“沒辦法,都怪你家阿祥給的太多了。”張俊人咧嘴一笑,循循善誘道,“你看,我要是回去立馬就死了,你的劍和你的秘籍就全都被那幫子有眼無珠的仙門收繳,知道這是人間劍客的東西,他們必定也不會珍惜,說不定你的家傳絕學就這麼沒了……”
他刻意隐去了令狐荀也會狂風快劍的事實。
“你不覺得可惜嗎?自己守護了一輩子的東西,老萬家祖先泉下有知,豈不是死不……”
“所以,你想我幫你?”萬湖白面無表情道,“我一隻遊魂,連肉身也無,如何幫你?”
張俊人咬牙切齒:“哦?那可惜了,這秘籍不如我現在就燒……”
“與其讓我幫你,還不如依靠十世鏡。”
“那是什麼玩意兒?”
“剛才你不是掏出來了麼?就是那個會說話的玩意兒。”
張俊人将信将疑掏出iphone,不确定地遞給他看:“你管這個,叫十世鏡?”
“是啊,此物不是你的法寶麼?”萬湖白不緊不慢又啜一口酒,“融入雙目,便可觀世。十不過是個虛數,時機到了,你一眼便可破一切虛妄,一眼即能洞悉世事變遷。”
“可它說它是個系統……?用來驅使我的?給我布置了很多任務……?”
“一片樹林裡分出兩條路,吾不走光明大道,偏選那條人迹罕至的小路,可知為何?”
萬湖白模仿他的口吻輕輕念起來,抑揚頓挫,中二得很。
“這條少數人走的路,就一定是錯誤的路嗎?”
張俊人霍然起身:“你從哪聽到——”
“自然是這裡。”萬湖白淡淡一笑,“我隻是道聽途說,你莫急。不過你的所作所為确實十分出乎我的意料,道理也是我從未聽過的,可見你雖不承認,實際受他影響頗深。”
“誰?”
萬湖白仰頭将酒飲畢,喉頭翕動,眼神逐漸迷離。
“其實我也很好奇,如今他會如何抉擇?畢竟當年于你,救一人難于救百人,現在對他呢?”
他轉了轉陶碗,将裡面最後一滴酒液撒出,倒扣在桌子上。
複又與張俊人一瞬不瞬地對視。
“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當年如今的,把話說清楚!”
“雪冢。”他眯眼,突然從唇齒間蹦出這兩個字。随即又打了個響指。
一隻小鬼落到兩人桌前,戰戰兢兢看着面前劍客:“主人有何吩咐?”
“給這位帶個回家路。”萬湖白言簡意赅。
“你最好快點回去。”他轉頭輕聲對張俊人道,“雪冢被毀或者融化,雙峰不再,這鬼門關就會閉合。你會被一直困在這裡,肉身逐漸被煞氣消融,直至變成一隻孤魂野鬼——”
話音未落,張俊人已經薅住那小鬼的頭發:“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