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洞龍村雖然到了,卻也沒到。
原本該是村落茅屋的地方光秃秃一片,除了齊腰深的荒草什麼也沒有。仿佛這裡從未有過人氣。
令狐荀撥開那荒草在周邊轉了一圈,最後隻在一顆老松旁發現一塊石碑,上刻“洞龍村”三字。那石碑被火燒過,烏黑異常,要不是他多看了一眼那處,險些就漏掉了。
張俊人伸手撚了一下石碑,手上幹幹淨淨。
令狐荀道:“這裡的确被大火燒過,但也不應該一點殘骸也沒有留下。看這樣子,倒像是被人刻意清理過。”
張俊人直起身子:“你說的那個幸存小孩,他家在哪兒?”
“最後面。”
“去看看。”
兩人并一獸繼續往前走,一眼望去,後面又是一片密林,眼看洞龍村的地界已經到頭了。
“不對,既然隻剩一片荒野,為何還要刻意放置符咒吓跑過路人?”張俊人越發懷疑,看向令狐荀,“你不覺得反而欲蓋彌彰嗎?”
對方靜默須臾,閉目,睜眼時手中蓦然多了一把短弓和一支箭。
那弓背金絲紋理,亮似綢緞,那箭與弓如出一脈,隻是箭頭銳利,閃着銀色流光。
張俊人不明覺厲:“這是什麼神兵?”
“挽天弓,遊子箭。”令狐荀答,“骨柄木所制。”
他往拇指上套公玉玄那隻玉扳指,反手拉弓,試了試弦,對準遠處的林子就是一箭。
遊子箭在一聲輕鳴中一下沒了影,很快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卻不見蹤影,更别提沖進密林。
“有障眼法。”令狐荀這下笃定。
“在哪裡?”
他口中輕輕一個呼哨,伸出手來。
遊子箭猛的從左前方憑空而出,穩穩落回他手心裡。被他收回識海。
“好家夥,這神兵好啊,”張俊人撫掌驚歎,又觑一眼旁邊啃草皮的九節狼,“比某些玩意兒強多了。”
“警告,辱罵……”九節狼嚼嚼嚼的動作卡殼了一秒,委屈道,“我還小嘛。”
兩人往那方向走了兩步,張俊人忽然拉住他衣角:“慢着。”
令狐荀低頭看一眼他的手,才擡眸:“怎麼?”
“我們貿然把障眼法打破,難道不會被人察覺?又沒有法子既不用術法便破了這障眼法?”
“有一個或可,我不确定。”
“你先說說。”張俊人一擡下巴。
令狐荀沉吟道:“少陽派有一清心要訣,名為烈陽真訣。若用以明目,大約可以沖破障目,直觀事物本源。”
“不會被發現?”
“作用于自身,而非外界,應該影響不大。”
“好,那你快些教我。”張俊人本來喜不自勝,很快嘴角又耷拉下來,“對了,我現在法力空空,還……”
“我傳你一點。”
他再自然不過牽起張俊人的手,兩指并攏,點在他手心。
兩人随後在草叢中原地坐下,由令狐荀帶着修煉起來。
不消片刻,張俊人眼前忽然一亮,眼眶之中有微微灼熱感,再看向前方,赫然出現了一座破敗不堪的茅屋。有些眼熟。
從外面看,半邊屋頂都塌了,唯剩房梁仍然堅-挺。
“這是……”
“阿祥的家。”令狐荀說。
兩人前後腳進去,但見這茅屋不過兩開間,裡面一間陰森森的,立着一座無字碑,後面是一座隆起的墳墓。那碑亦是黑洞洞的,半點光也不透,盯久了仿佛要把人吸進去似的。
而外面這間好歹有些許陽光從破了的屋頂投下來,照在正中央的長桌上,上面密密麻麻立着好些個牌位。乍看之下,叫人心驚。
近前是一條香案,香爐中香灰衆多,竟有數根細香才燃到一半,青煙袅袅,四散不見。
從牌位到香案,個個纖塵不染。
張俊人立刻警覺:“有人一直在此地看守?!”
“看樣子應該是。”
“為何?”
這個問題令狐荀也回答不了,是以兩人都沉默着四處打看。
看着看着,張俊人隐隐聽到小孩的聲音在耳邊萦繞,一會兒是笑聲,一會兒是哭聲,過一會兒又變成了呼喚聲,“娘!娘!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娘——”
這聲音像個引子,忽然之間觸及他心中一竅。萬湖白與阿祥的幻境經曆瞬間如決堤的潮水,紛紛湧入他腦海中。
仿佛濃被霧掩蓋的地圖突然清晰了一個角。
他倒吸一口氣,回頭去看,令狐荀眉頭緊鎖,眼中亦是驚愕。
“你聽到了麼?阿祥的聲音。”張俊人問。
“聽到了。”他定定神,“不一定是這裡的問題,也可能是烈陽真訣的緣故,這是阿祥家,我們都在幻境中見過他,所以……”
“誰會在這裡一直供奉他們?”
令狐荀搖頭:“這裡的村民,全都是被人縱火燒死。我先前聽聞,若一個地方的枉死之人過多,且怨氣遲遲不平,容易開啟鬼門,成為人界進入鬼蜮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