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先前他大膽提議令狐芷加入雙極教時,就猜到有可能後面令狐荀發覺妹妹逃走,會跑去找寒漪打聽消息,幹脆一并邀他入教,但被寒漪拒絕了。
不過,他并沒有拒絕跟令狐芷一起搬到魔域生活,似乎下定決心要與過去的日子告别。
這還令張俊人蠻意外,畢竟他以為……白滿川已經将兩人的過往糾葛如實以告,而寒漪又變回了那個深愛阿川的阿利,兩人終于可以設法做一對眷侶,哪怕隻是一時。
顯然他低估了白滿川的改變。
“你突然就搬到這裡,沒再想起過白公子嗎?他萬一又去找你……”
寒漪一怔,幾乎是下意識地朝左右看看,才小聲道:“阿芷不喜歡這人,我來此後很少再提起他。”
張俊人愣愣點頭。
又見他微微一笑,略帶點惋惜地說:“是了,我當時沒跟你提及,其實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時,白公子問了我一個問題。我還覺得有點奇怪來着。”
“什麼?”
“他說,假使他要出一趟遠門,做的是福澤一方,普惠衆生的大善事,但可能會因此緻使我們此生不複相見,問我想法如何。”
張俊人低低嗯了一聲,盯着手裡編好的小兔子:“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給他送了行,也給了他祝福。”
寒漪似有些出神,停了一會兒才道:“我少時苦難掙紮半生,最是知道,很多人活着本都不易,何談什麼情?人生不過百年,人與人的緣分其實相當短暫須臾,但有些事,倘若有人能做,那就是不一樣的。很多延續一生的苦難與遺憾,也許就可以避開。”
張俊人動容。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白滿川已然背負起命運,與啟明獸融為一體,成為汶水中真正的鎮江之獸。默默守護着與愛人曾經居住過的大地與江河。
這世間大義仍在。
他心中稍安,将那草編兔子遞給寒漪。
寒漪笑着接過。大約看出他心情不太好,又道:“瑜公子,我呀,平日裡也沒什麼特别的愛好,就喜歡逛逛市集,做點小菜。經常在集上與賣東西的商販小農聊聊天。我發現,但凡來這魔域裡做買賣的,說起你都贊不絕口。”
“都說你是近百年内魔域裡最有頭腦的人物,在你手底下,大家都活得越發像個人了。”
他說到此處,忍俊不禁:“這些人說話當真有趣,怎麼還能像個人?不本就都是人嗎?”
張俊人卻沒有笑:“寒漪……也許我沒有這些人說的那麼好。也許,我也在做錯事。如果有一天,我亦成了這世間苦難的源頭,你說,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好心辦壞事,是吧?”寒漪毫不猶豫道,“名與利不是結果,更不是壞果,關鍵在于被何人所握,又為何目的。”
“若瑜公子感到迷茫,大約可以想想,你所想要的結果到底是什麼?”
“我信瑜公子定然不是趨名逐利之人,否則也生不出這樣的煩惱。”
這世上的人,要麼是這個陣營的,要麼就是那個陣營的。隻有寒漪是個例外。
張俊人原本隻是想把他當作個NPC,傾吐一下心事。未曾想對方竟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讓他不由深思。
正待再開口,寒漪好奇地指了指他胸口:“你這裡……怎麼在發光?”
“啊沒事,就一個法器……”張俊人以為是iphone又開始催魂,結果低頭一看,愣住。他從懷中以兩指捏出一張黃色符紙來。
那符紙無風自動,閃着瑩瑩白光。
哪來的傳音符?
張俊人有點提防地前後看了好幾遍,确定無誤,才輸了些真氣到其中。很快,令狐荀那陰雲密布的聲音從符紙中響起,徑自送入他耳中。
“打我一掌就走?公玉玄,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情嗎?我在龍門澗等你。一日之内你如若不來,我便親自畫了從風遙關前往雙極教的路線圖,直接交到仙盟手上!”
張俊人再度擡頭,寒漪将草編兔子捏在手裡,起身道:“吃了飯再走罷?我去捉隻雞來……”
張俊人遺憾無比,笑了笑:“對不住。”
龍門澗乃是風遙關通往人界的唯一入口。
此處非得有修士以真力涉水而上才能過關,就好比鯉魚躍龍門,故有此名。當然對于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能禦劍飛行了,過這個小小山澗便不在話下。
令狐荀在這裡等了整整一日一夜。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沖動之下會發出那張傳音符給公玉玄,可他心裡就是十分不得勁。
也好在察覺到此人有臨陣逃脫之意時,順手往他胸口貼了張符紙。至少自己的滿腔怒火還能直達對方耳畔,不然恐怕要被他給生生氣死。
一開始他笃定了那人會來。
畢竟這路線圖可是實打實的機密。若真叫他透底給星晖仙君,恐怕第二天雙極教就要面臨兵臨城下、四面楚歌的困境。
可是十二個時辰眼瞅着就要過去,他也沒見到公玉玄半點影子。
煩躁的同時不免開始思考起來——若他當真不來,自己當真要把路線圖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