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設宴的廳堂同樣金碧輝煌。
隻是宴會上的氣氛依舊尴尬。
本依照齊福的安排,他是主陪,身為師兄的月黎與令狐荀作為主賓、二賓應該分坐他手邊兩側,未曾想月黎對此意見頗大,直言不諱來了句“他也配”,下句話接着就是“不想一擡頭看主人就要看到此人”,讓他“滾遠點”。
令狐荀面無表情聽着,也不說話。
最後還是周淩波坐過去才解了局面,令狐荀挨着她,旁邊是任俊傑。
任俊傑右手邊是月黎,左手邊令狐荀,反倒成了夾在當中的受氣包。
他倒是無所謂,托着下巴沖月黎和氣一笑。隻可惜對方并不領情,盯了他片刻後皺眉道:“任先生每日起床是沒有洗臉的習慣麼?這臉看着比鍋底還黑。”
“哎呀,月仙人,你可不知道,在下既然會算,自然連臉上的灰都是有講究的,不能輕易搓掉,不然就不靈了。”
“月仙人?”
任俊傑理所當然地點頭:“不知月仙人師從哪位高人啊?”
“我師父的名諱豈是你這種……”
周淩波忙打斷他:“他與我皆出自飛英長老門下,月師兄因身體緣故,常年随師父在蓮花峰中避世生活,是性情中人,還請任先生不要介懷。”
“無妨無妨,”任俊傑大氣擺手,轉頭對另一側的令狐荀道,“我先前啊,隻知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這還是第一次見着一個師父能教出兩種徒弟的,還挺稀奇。你們那個……飛英長老,是不是脾氣特别好?”
他說話聲不大不小,語氣旁若無人,氣得月黎豁然起身:“你什麼意思?我什麼樣,你又知道了?你算個什麼……”
“月師兄。”
一直沒說話的令狐荀突然開口,語氣沉沉。他偏過頭來,一雙雁眸又銳又利,就這麼看着月黎。
“我好怕怕哦。”偏偏任俊傑這時還探出個腦袋,擋住令狐荀的目光,對周淩波眨眨眼。
一時間廳堂裡劍拔弩張,月黎面色陰晴不定,手上像是随時要捏個訣出來。
周淩波走過來,插到任俊傑和月黎之間:“好了好了,多大點事,主人家還在,怎的叫人光看笑話。各退一步,要鬧回師門再鬧。”
此時門口突然一撥樂姬魚貫而入,身姿婀娜,绫羅飄逸,朝衆人齊齊福身。
一直看得目瞪口呆的齊福總算松了口氣,小心翼翼接話道:“這是前陣子蓮勺城裡鼎鼎有名的驚鴻坊,如今風頭正盛,這幾日正好我邀她們前來宅中作客,這不便請來借花獻佛。”
又生怕他們再起争端,央求道:“各位貴客,不看僧面看佛面,咱們先和和氣氣吃頓飯,聽個曲,可好?”
曲子是聽了一首又一首,齊福勸酒也是一輪又一輪。隻可惜一個兩個的,都不太給他面子。如周淩波和月黎這種不能喝的,直接以茶代酒,至于令狐荀和任俊傑,頭三輪還跟着抿兩口,後面就壓根不喝了,沾唇抿一下便罷。搞得齊福哭笑不得,但也無可奈何。
坐在當中的那位柳葉彎眉的琵琶女又劃動纖纖玉指,起了一個哀婉的調。
一旁的歌女跟着唱起:“桃源深閉春風。信難通。流水落花餘恨、幾時窮。”
“水無定。花有盡。會相逢。可是人生長在、别離中。”[1]
“人生長在、别離中。”
當中婉轉悲傷,绮麗哀愁,不一而足。
一曲唱畢,令狐荀多看了那琵琶女一眼,問道:“這是什麼曲?”
琵琶女看向他,搖搖頭,眼中含淚不語。
歌女起身,盈盈拜倒:“回客人的話,是相見歡,奴家這位姐姐嗓子是啞的,還請勿怪。”
“嗓子啞?”任俊傑咦了一聲,“一般聾啞不分家,那她如何練得琵琶?”
“皎皎并非天聾,是家中變故,驚懼之下才把嗓子哭啞的。她眼睛也不好,平日裡也不能視物,白天若去繁華處,也需得人牽着。”
“什麼變故?”
“礦難。”皎皎擡起頭,眼中通紅一片,死死盯着眼前的任俊傑,用嘶啞到不行的粗嘎嗓子又逼出一句,“金——”
“好了,你們先下去罷!我還有要事要與客人詳談,别沖撞了貴客。”齊福說着,朝身邊家仆使了個眼色,那人立刻會意,向前來伸臂去擋那琵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