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五日已過,天色尚早,兩匹墨色駿馬在貫鎮的一家小客棧門前堪堪停下。
馬上的人下來,一白衣一灰袍,将缰繩交與迎上來的小二,一前一後進了屋。
兩人熟門熟路上了二樓,敲響走廊最東頭那間客房的門。
不一會兒,門咔吱一聲從裡面打開。開門的赫然是個穿着青城派弟子服的小道姑,臉兒圓圓一團,一見領頭的令狐荀便笑起來,一副稚氣未脫的可愛模樣。
“令狐師兄,你可算回來了!”
令狐荀不甚在意地點點頭,隻問:“阿芷可還好?”
“芷姐姐還是老樣子,一直昏睡不醒。不過這些天水米未進,越發清減了。”那師妹微微撅起嘴巴,為難道,“我試了好些方法想幫她喂點粥米,實在是一點都灌不進去……”
說這話時,令狐荀已然帶人走到床榻前。
那師妹這才留意到他身後一直未吭聲的陌生男子,不由蹙眉。
卻見那男子黝黑面容,絡腮胡子,一雙連心眉看上去分外粗犷,再加上這幅風塵仆仆的形容,給人感覺就是不好幹淨的糙漢子。
那人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咧嘴一笑,露出極不相稱的雪白牙齒,更顯古怪。
“我說令狐荀,不介紹一下這位美女?”
嗓音雖然好聽,但說話強調格外油膩。師妹不想理會他,輕哼一聲轉到令狐荀另一邊,滿心歡喜地望着師兄。
令狐荀回神,淡淡道:“哦,這位是葉田田,我在青城派的師妹。這回我臨時外出,多虧了她在幫忙看護阿芷。”說着沖她肯定地點點頭,“葉師妹,辛苦了。”
葉田田笑得更加燦爛,撚着一側發辮:“能幫上令狐師兄,我開心得很呢。”
“這就完了?”張俊人等了又等,不服氣,指着自己,“我呢?”
他倒是好奇男主會怎麼跟别人說自己。
“我與這位大哥萍水相逢,順路而行。”
……就完了?
啧啧,這貨是不是擔心他魅力太大了搶了妹子的關注?真小氣。
葉田田做完病人的交接工作,很快被令狐荀不着痕迹地趕走。客房裡就剩他們兩人,張俊人連忙坐到令狐芷身旁,說了聲得罪,将手搭到她的靈道穴處試探。
隻見他閉目凝神,将體内真氣凝聚成一縷細絲,自那處肌膚鑽入。在經絡間遊走一遍後,最終在她眉心當中感應到一股熟悉的魔氣。與他所繼承的幽冥之氣,殊途同歸。
那魔氣死死聚攏在令狐芷印堂一點,張俊人拉拽數次無果。
等他再睜眼時,天色将傾,外面時不時響起悶雷聲,轟鳴不止。
原來竟已至日暮時分。
一旁的令狐荀恍若未動,連一瞬不瞬看過來的樣子都與他閉眼前分毫不差。見自己收回手,他仿佛如夢初醒,坐直身體問:“如何?”
張俊人搖搖頭:“确實幽冥之氣不錯,我技藝不精,還夠不到把它拔除的地步。”
令狐荀眉頭深鎖,視線從他身上掠過,不自覺地飄到了窗外,對着那潑墨似的遠山出神。
張俊人将令狐芷蒼白發青的細腕放好,起身:“你不覺得奇怪麼?”
“什麼?”
“她一個尋常女子,體内竟有幽冥之氣。這幽冥之氣可不是滿大街都有,随便誰都能撿到的。”
令狐荀回過頭來:“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應當去查查她的社會關系。”
“社會關系?”
“對啊,比方說,她這幾年日常交往、親近之人,最常打照面的那些人。若有任何異常,不正好是個線索,可以繼續追蹤?”
令狐荀從窗邊移開,踱步到令狐芷床前,看了她一眼才道:“我有問過。”
“都沒問題?”張俊人自是不信,摸索着宿靈幫自己新粘的胡子,還有點紮手。
“柳懷苑裡的女子,大都孤苦無依,與阿芷遭遇相似。她們自保尚且困難,能在阿芷落難時偷偷幫忙送點飯菜,我已感激不盡。”
“至于那老鸨,”他語氣沉了下去,“我現在是沒拿到她什麼把柄,但阿芷是在她手底下遭的罪,早晚她也得償還。”
“就這?”
令狐荀微沉的眼眸瞥過來:“不然呢?”
“唔……我覺得你查得太粗糙。”張俊人沉吟。
令狐荀卻忽然話鋒一轉:“公玉師兄,這幽冥之氣,不會是鬼風邪主搞鬼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