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一股俗豔的脂粉香味,到處都是粉色紗帳,随風擺動。
令狐荀将鳳還丹一點點用水化開,拿碗喂令狐芷服下。
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少女仍是面色潮紅,昏迷不醒。他眉頭越皺越深。
娉娘敲門進來,她臉上蒙着白布,像是生怕被過了病氣。
“小哥,奴家且多嘴一句,她這病可傳染人的,不是我不想給她治,但城裡的大夫有哪個肯過來的嘛,對了,這門窗一定要閉好。你自己也小心些……”
她将紙筆放到一旁小幾上後,又遲遲不肯走,探頭探腦隔着帳幔往裡看。不期然對上一雙發涼的雁眸,裡面盡是沉沉怒色:“滾!”
她給吓了一跳,險些摔倒,捂住心口就往外退。
令狐荀很少怒形于色,此番他又試了試令狐芷的鼻息,仍是一副進氣多出氣少的模樣。看到她臉上一塊塊如楊梅般猙獰可怖的圓形瘡口,流膿,發爛,心中已然一陣酸痛。視線下移,落到她手邊,又是一驚。
除了手背的楊梅瘡外,指甲蓋脫落了好些個,指腹和掌心磨得血肉模糊,一雙手血淋淋的幾乎沒法看。大約是在那柴房中掙紮,想逃出去時弄傷的。
他面無表情将幺妹的手放好,蓋上被子。又等了一個時辰。
這一回時間太長,他又太久未合眼,不知不覺中竟靠在一旁睡了過去。
“哥哥,哥哥。”
少女的聲音漸漸在耳畔響起。
睡眼惺忪間,他擡起頭來,眨了數下,看到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女,再不困了:“阿芷!”
令狐芷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背,又擡頭看令狐荀,臉上全是難以置信的喜色:“哥哥,我是在做夢嗎?我手上的瘡已經不見了!一個都沒有了!你看看我臉上,臉上呢?”
說着她将臉湊過來,令狐荀愣了愣,仔細端詳半晌,點點頭:“沒有了,全不見了。”
令狐芷的臉色已由紅轉白,看上去容光煥發。
“你再歇會兒,我找人請個郎中來替你号脈,再檢查一下。”他心中鼓舞,但還是按她躺好,想提起她衣袖,将其手塞入被中。卻在看到那隻手的一瞬,又停住。
少女的手光潔如初,連指甲蓋都分外齊整。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若他沒記錯,撫浪妖離開前曾說,此丹對症危重外傷以及長期潰爛,别的也就罷了,怎麼可能連手指甲都能迅速恢複?
令狐荀心中一凜,從旁一把抽出自己的劍,毫不遲疑地對上令狐芷的脖頸。
“哥哥!”
少女的聲音微微一顫,但随着令狐荀利索的一劍揮出,一切如幻境般煙消雲散。
他猛然驚醒,感覺背後冷汗淋漓。
再擡頭看向床上,幺妹仍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樣。但臉上手上的楊梅瘡正在肉眼可見地慢慢淡化。
“阿芷,阿芷。”
他臉色發白,輕聲喚令狐芷。
沉睡的少女皮膚青白,無動于衷。
這一天很快過去。
翌日清晨,天色微蒙,起了薄霧。
待晨鐘陣陣自遠山深處傳來時,令狐荀已帶着少女打馬而去。
……
這幾日雙極教中出了大事,再過半月便是一年一度的聖主祭壇日,鬼風邪主卻好像失蹤了。
首先是歸谷裡隐約傳出,都說鬼風邪主前幾日帶着東幽使出門,這幾天東幽使卻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回來了,也隻字未提教主去向。
各方人馬都有心探查,但歸谷裡駐守的教衆大都等級較低,沒有人敢直接質問東幽使,便隻好往宿靈身上動腦筋。
彼時宿靈正在房中收拾行囊,有護衛在門口喊他,他遲疑着沒有出去,隻在門口與那人說話。對方尬聊幾句,就說不下去了,實在因為宿靈此人,性情古怪,明明長着一張柔弱可欺的小白臉,看着也算溫順,但實際多跟他聊兩句就會發現此人外熱内冷,根本沒辦法交心。
咬咬牙,最終隻能直接發問:“那個……東幽使沒說邪主何時歸來嗎?祭壇日還有好些個東西沒準備好,大家都在等邪主做定奪。”
“這我也不知呀,你們若是在等得着急,不如直接通報給東幽使,讓他拿主意?”
少年一邊擦拭手中匕首,一邊漫不經心地答。
“啊這……邪主若是知道了,不會怪罪下來麼?”
宿靈笑道:“放心吧,邪主對東幽使青眼有加,别的我不敢保證,這點還是可以的。”
等那人走後,宿靈收拾停當,才去敲隔壁東幽使的房門。屋裡傳來懶洋洋的聲音:“進來。”
“東幽使,屬下已經準備妥當了,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張俊人原本坐在床上抱腿沉思,這會兒才回過神來,朝他一指窗台邊小案上那隻木盒。
“那個……你替我看看,邪主的腦……項上人頭,保管得還好嗎?沒有什麼破損、腐爛現象吧?”
這個世界的防腐方式很有限,他又不放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與他人,隻好每天強忍着惡心與恐怖和邪主的腦袋共處一室。開頭兩天愣是吓得睡不着覺,這兩天算是練出來了,他也算長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