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睡覺也不老實,裴不愚才剛睡着就被他翻來覆去的動作鬧醒,這床本就小,小狐狸打拳一樣恨不得在床上轉着圈地睡,裴不愚睜開眼睛看着他。
黑暗中的雲鶴看着他們,他看見裴不愚輕輕把小狐狸擺正,然後意識到這床上沒有被子,于是掀開衣擺蓋在他身上。
甯玉實在是困了,看樣子今天晚上應該不會再發生什麼了,這才拉着雲鶴走出茅草屋,在門口的台階上坐下。雲鶴格外清醒,也更加疑惑眼前所發生的事情。他手肘捅捅身邊昏昏欲睡的甯玉,問:“你說,裴不愚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甯玉被他喊醒,睜了睜眼睛,支着腦袋問:“你想用好人壞人斷定眼前事情的對錯嗎?”
雲鶴不解:“不應該嗎?”
相比雲鶴,甯玉這幾年陰差的經曆讓他見慣了世情冷暖,這世界确實不是非黑即白,就像七巧村的鬾對李長順痛下殺手,卻不會真正傷害李乘風。留在人間的厲鬼冤魂總有他們或無奈或遺憾的緣由,站在他們的角度,好像惡毒一點兒也不過是對自己的補償。
甯玉深出一口氣,道:“你想清醒地捋清楚事情緣由,想找一個理由給曾經的自己和裴不愚。但是你忘了,你現在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待這件事情,可在那個時候,不管是你還是裴不愚,都深陷這件事之中,都有這麼做的理由。”
雲鶴垂眸,這些道理他都清楚,可是誰能真正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自己的過去呢?世人每次走錯路,第一想法不是尋求解決辦法,而是——如果我當初沒選這條路就好了。
雲鶴唯一的不同是,他很滿足現在的生活,他慶幸自己身邊有自己的愛人。但這幾日的經曆告訴他,他們之間還隐藏着很多秘密。
所以他糾結矛盾,他想知道自己的過去,直面自己的曾經,但他舍棄不了當下的生活。他看着甯玉,問:“你要是我,你還要繼續下去嗎?”
小狐狸或許還不太聰明,但雲鶴很聰明,他清楚地意識到真相或許并非那麼坦然,他也沒辦法坦然接受。
甯玉一愣,想到了宋時祺曾經對他說的一句話——“有時候忘記,并不是壞事”。所以雲鶴這麼問他,他也真的認真想了想,但最後的答案還是一樣的,他告訴雲鶴:“其實是好事還是壞事,都是在知道真相之後才有資格評判。”
雲鶴用力摸了一把臉:“可是我很害怕,真相不是我能接受的。”
甯玉看着無邊無際的山,在黑暗中延綿不絕,“我也怕,但是我還是想知道,記憶這東西,承載着各種感情,如果忘記了自己的過去,豈不是連帶着那些情感,你喜歡的人,喜歡你的人,都一起忘記了。這對他們不公平。”
雲鶴側臉看着甯玉,半晌突然道:“其實我也想勸你,忘記了的就過去吧。”雲鶴頓了頓,忽然笑了,“不過,我應該是最沒有資格勸你的。”
甯玉也跟着笑,歎了口氣,“說實話,我看到宋時祺的第一眼,就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雲鶴點頭:“我知道,小葉子和我說過,你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人。”
甯玉愣了一愣,沒想到這點小癖好會被小葉子抖出去,頓時有些窘迫,他幹咳一聲,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我見到宋時祺的第一眼,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宋時祺第一次找到老街的時候,甯玉就在黃泉路門口,他看着那張有幾分熟悉的臉在這條街上轉悠,然後終于看中橋上的一處小地方,小闆凳一放,算命的攤子就這麼支了起來。那個時候的宋時祺也穿着桃花小褂,沒生意的時候就坐在橋上出神,不苟言笑,如高山孤月。
他總覺得宋時祺和他是一路人,他們的人生注定有交集,現在看來,他那個時候的預感是正确的。
雲鶴也學着他曲起胳膊支着腦袋,兩個人一起歎了口氣,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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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原本就因為死人的事情折騰到半夜,朝陽初升的時候,甯玉覺得自己才剛睡着不久。屋内傳來聲音,甯玉瞬間清醒,揉着脖子起來活動一下酸痛的關節。裴不愚自屋内走出來,仍是一身黑色勁裝,腰間挂着金刀,除了來臉色蒼白了點,看起來一切正常。
他往屋外走了幾步,後面突然追出來一個人。小狐狸還沒完全清醒,但仍舊用力拉着他,“你去哪兒?”
裴不愚輕輕掙脫他的手,道:“你不是說三千界死人了嗎?我去看看。”
小狐狸一聽,眼睛頓時清明起來,瞌睡也不打了,再次拉住他:“不行,三千界原本就不讓外人進來,要是你過去被發現了,他們肯定會覺得是你殺了人。”
裴不愚沒什麼表情,看着小狐狸緊緊攥着自己衣袖,道:“小心一點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