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觀内無人,但甯玉保險起見,還是讓小葉子穿牆進去轉了一圈,這小丫頭就這點好,想去哪兒去哪兒,從不用擔心敲門的事情。
等了兩分鐘,小葉子從觀後晃悠出來,對甯玉搖搖頭,肯定道:“沒人。”
甯玉這才安心,同兩人一起上山。
村路不算平整,臨近山腳更是崎岖。近日還下過雨,泥巴地濕乎乎地糊着三人的鞋,深一腳淺一腳踩出一串腳印。
走到一半,就能瞧見屋頂漏雨牆壁漏風的青梧廟。跟村裡氣派的參天觀一比較,真是凄涼無比,凄慘至極。
甯玉望了一眼,道:“差不多就是這附近,昨晚用離火符燒了不少燈籠,應該還有痕迹。”
宋時祺跟在他後面,褲腳上滿是泥點子,沒順着他目光打量周圍,隻盯着泥巴路看。路上除了三人踩出來的泥坑,還有不少雜亂的腳印,大概是昨晚甯玉追着程呼晴和千面羅刹而來。
順着這些腳印往前看,果然有一團一團焦黑的痕迹。
甯玉踏步而上,走到最近的灰燼前,人皮已經燃燒殆盡,其間有些白色渣塊。甯玉順手掏出一把紙錢,手一揚,紛紛雜雜的黃色薄紙如蝴蝶四散開來,振翅而飛。
“塵歸塵,土歸土,有德報德,有怨報怨。”
甯玉腳下便是那一堆堆的焦土,踩在此處,他像是沖破了什麼禁锢,如上次在七巧村遇見鬾的時候一樣。明明前一秒還是衆人眼中那個渾身苦味的藥罐子,但面對怨靈,身為陰差的壓迫感油然而生。
宋時祺在他身後,被這種莫名出現的沖撞了一下。但下一刻,甯玉轉過身來,不笑也似笑,看起來毫無威脅。
“走吧。”
近處的人皮燈籠已經化為灰燼,遠處的卻還好好地挂在樹上。
即便是大白天,看起來也有些瘆人。尤其是那人皮的五官像是有生命一樣高,跟着三人腳步而轉,幾人走到哪裡,那些東西空蕩蕩的眼眶便對着哪裡。
“青天白日都能有如此怨氣,這千面羅刹好大的本事,能鎮壓這麼多的冤魂。”
甯玉歎了口氣,不知道是被周圍淡淡的腐腥味影響,還是身上傷口又在隐隐作痛,看起來面色更為蒼白,幾乎到了慘白的地步,他毫不在意,甚至沒有感覺一樣,道:“這世上,辦法總比困難多,但大多數人受道德約束,受法律約束,受各種各樣的約束,把路走窄了而已。千面羅刹沒有顧慮,自然也懂得怎麼保護自己。”
小葉子打了個寒戰,道:“他那哪是保護自己,分明是迫害他人。鬼怕惡人,他這樣的,反正我是不敢招惹。”
甯玉就笑:“還有你葉老大不敢招惹的?”
聽出他語氣裡的打趣,小葉子無話可說,輕哼一聲扭過頭去。
宋時祺道:“人隻要有感情,就有軟肋,千面羅刹也不例外。”
甯玉眉心一跳,一面注意着腳下的泥巴路,一面道:“哦?你覺得他的軟肋是什麼?”
宋時祺擡手一指。
隻見前方一處茂密樹叢之後,隐隐透出幾分不尋常的顔色。
方才隻顧着說話,又是撒紙錢又是惋惜。甯玉這才發覺幾人已經走到樹林深處,那些人皮燈籠幽幽然挂在樹枝上,随風而動,陰氣陣陣。
三人信步而行,樹林茂密,樹蔭遮天,不知何時烏雲彙聚,竟是暴雨前征兆。方才還斑駁落下的陽光不知何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陰沉下來的天色。
宋時祺和小葉子像是沒發覺一樣繼續靠近那些石碑,甯玉卻在此時停了腳步。這千面羅刹不在道觀,必然就在這附近,甯願冒着被地府追責的風險也要殘害無辜、暗自行事,甚至占有青梧的香火,說是個單純的瘋子似乎太過低估他,但站在對立面,甯玉也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隻是三人已經靠得如此之近,為何還是沒有看見千面羅刹的影子?
其次,這青梧神女昨晚也算出手相助過,是不是應該再去青梧廟看一看,要是能把她請出來,這事就簡單不少。
轉念一想,甯玉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千面羅刹說兩人早就見過,青梧神女出手的時機也太過巧合,好像三人打一踏入這個地方,就被兩人同時盯上。
甯玉摸着下巴,頭一次體會被當成香饽饽的感覺。
但如果真是這樣,事情就和他一開始設想的不一樣了——青梧神女并不是不知道不燼村的事情,甚至一直關注着。而她和千面羅刹的争鋒,或許早就開始了,甯玉等人隻是誤入棋盤的棋子,攪亂了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