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有些激動，大概是等了一天好不容易等了這麼一個客人，連聲道：“當然可以！您去那邊坐着，我給你挑個好的。”

甯玉走到小方桌邊坐下，看着老闆挑挑選選終于選了一個，一上稱，回頭說了個價錢。

甯玉點點頭，拿出手機掃了錢過去。

老闆聽見入賬提示音，樂呵呵從車上拿了刀給甯玉切西瓜。

一排切得整整齊齊的西瓜被放在甯玉面前，聞了一整天的汽車尾氣，這下總算被西瓜的清新味沖淡。

甯玉捏起一塊咬下一口，透紅的瓜瓤帶着黑子，随着他咬下的動作濺出幾滴汁水。老闆拉了凳子坐在邊上，自信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評價。

甯玉吃了一口，皺皺眉，瞧着桌上那些瓜：“不甜啊老闆。”

老闆一愣，有些急：“不可能！”

甯玉一笑：“開玩笑的。”看着老闆松了口氣，甯玉道，“我一個人吃不完的，你也吃吧。”

老闆也不客氣，拿起西瓜一口咬下一半，“您吓死我了。”

甯玉笑吟吟吃着瓜，問：“你是這村裡人？”

老闆揮揮手，指了個方向，“不是，我是那邊的，我就在附近幾個村子轉悠，這會兒天色不早了，我想着在這裡待會兒就回去。”

甯玉：“你怎麼來這山坳坳裡賣西瓜，有人買嗎？”

老闆歎了口氣，甩手把第二塊瓜皮扔掉，“平日裡是有的，七巧村土地貧瘠，不适合種這些水果，離縣城又遠……不過這幾日倒是奇了，不見人來。”

老闆上下一打量甯玉，見這人細皮嫩肉，面色蒼白，腦後垂着一條小辮子。大概身體不大好，家裡人給留的長生辮。周身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既保持着疏離，又眼底含笑帶着親和。

就這樣子，一眼就能看出和他們這些整日勞作人的不同。

“您來這裡是要……？”老闆好奇的目光落在甯玉身上，他也沒生氣，低垂眼睫啃着西瓜，手裡的西瓜還是最初那一塊，倒是老闆腳下已經橫七豎八躺了三四塊瓜皮。

甯玉終于吃完手裡那塊西瓜，瓜瓤清脆，味道甘甜，确實是好瓜，不過他對吃沒什麼執念，胃口也小，把瓜皮放在桌上，便拿出手帕擦去指間汁液。

甯玉聲音緩緩：“走親戚。”

老闆顯然不信，“走親戚？這窮鄉僻壤的，能有老闆您的親戚？”

甯玉沒答。

老闆猶豫幾秒，壓低了聲音，湊近甯玉，“您别進村了，回去吧，我聽說啊，這村裡鬧鬼哩。”

老闆說得煞有其事，甯玉故作驚訝，“是嗎？您看見了？”

老闆回答：“嗐，我沒進村哪能看見啊，是那天我收攤晚了，天都黑了我才回去，剛上車，就聽見村裡有哭聲呢。”

甯玉笑笑：“村裡這麼多人，誰家孩子哭了也說不準。”

見他不信，老闆“啧”了一聲，又往他身邊湊了湊，“您是沒聽見那聲音，壓根就不是人能發出來的，而且那聲音響起來之後，又隐隐約約傳來很多人的驚叫聲求救聲，直叫了半刻鐘，又突然停了。”

甯玉故作驚訝：“這麼說，你在村口聽了半刻鐘？沒進去看看？”

老闆汗顔，擦了擦存在的汗：“我哪兒敢啊，我當時是吓得腿軟不敢進去，等聲音一消失，我連滾帶爬地就開車走了！”

聽人說自己連滾帶爬，甯玉也笑。不知怎的，老闆一看他，竟有種安心感。

甯玉笑完，問他：“既然有鬼，你怎麼還來這村口，不怕鬼出來？”

“嗐，怕啊，那有啥辦法呢，家裡孩子等着交學費，縣裡房子又等着還貸款，沒錢哪行啊。我還打算再看兩天，實在不行就去縣裡看看，不過縣裡生意都被水果店攔去了，生意不好幹……”老闆感慨。

問出了想知道的，看時間也不早了，天邊夕陽将落，甯玉也不多留，起身拍拍衣服，囑咐道：“這裡不太安全，你也别等了，早點回家。”

老闆剛打開話頭，一看甯玉要走也跟着起身，還沒反應過來人都走出十幾米了，老闆愣了一下，看見方桌上那塊瓜皮，喊：“老闆，您這西瓜！”

甯玉沒回頭，隻擺擺手：“當我請你的。”

話音才落，甯玉已經走近村口，霧氣緩緩流動，自村内向外，越來越淡。但在身後老闆眼裡，甯玉的背影卻是越來越模糊，逐漸被霧氣吞噬。

身後光線驟起，直直射向村口，為甯玉照亮了前方的路。

甯玉怔愣幾秒，聽見身後喇叭聲，尋聲而望，老闆坐在駕駛位上，朝他揮揮手。

天光昏暗，逆着光線，甯玉透過玻璃看向車内的人，竟有幾分熟悉。

他輕輕擰眉，對老闆揮揮手，用口型說了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