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車外黃沙滾滾,街上偶爾能看見裝甲車,還有持有武器的人。半機械改造人随處可見,冬青看見一群人圍住一個小販模樣的人,把那人的機械眼球扯了出來。他呆了呆,才意識到自己胃在翻滾。
旁邊一個瘦小的beta抓住了冬青的手,用非常細小的聲音道:“我想回家……”
冬青也很害怕。但他仍然輕輕拍了拍她,算是安慰。
隔着栅欄,他對面的那個alpha正在試圖處理傷口。他的左半個上身血肉模糊,看上去像是被什麼猛獸啃過一樣,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白的骨頭。他想把衣服扯開包紮一下,但是那些肮髒的衣料卻結實得不像話。旁邊的alpha們嘲弄地看着他,沒有人幫忙。沙朗不滿道:“你弄來了個什麼東西?他不會入選的,第一條規則就是身上不能帶傷……”
“有人喜歡這個。”疤臉男人坐在駕駛艙裡遙遙回應道:“特殊要求。他長得挺不賴,眼睛顔色怪稀罕的。”
冬青覺得他們像是在談論牲口。
他從自己的背包裡翻出了一件衣服。那是他從維生艙醒來的時候身上穿的。洗了一次,隻是因為沒有洗滌劑,維生液滑膩的觸感依然留在上面。這是他身上除了吊墜之外,為數不多與過去有關聯的東西了。冬青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衣服順着栅欄遞了過去:“這個好撕些。”
對方沉默地接了過去,沒有道謝。
沙朗瞥見了,眼珠轉了轉。
冬青重新縮回到同伴身邊。對面的alpha們又開始發笑,他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那笑聲絕對不是善意的。
飛車最後停留在了一棟整潔的建築前。alpha們被帶走了。
有人詢問這裡是那裡,接待的人語氣平平:“拉斯特石塔分公司接待處。”
這裡似乎舒适又安全,甚至還有一台很大的超波電視,上面正在播放一檔模仿名人的搞笑節目。
“……你為什麼殺害你的丈夫?”
“因為他沒有買我新出的書,還拒絕承認他的安森語說得不地道。”演員細聲細氣地說。背景音是一片哄笑。
“你是怎麼殺死他的?”
“哦,我也不知道。流星雨飛過,他就死了。也許是流星聽到了我的願望。”背景中的觀衆繼續哄笑。
冬青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他身邊一個看上去明顯智力存在障礙的omega小聲道:“流星真的能殺死人麼?”
冬青遲疑道:“如果你在一顆有大氣包圍的星球上,通常不會。隻是有人相信它們能實現願望。”
“那我許願每天都能吃飽。”
仿佛回應他的話,有機器人為它們送來了水和食物。不是營養劑,而是真正的食物——點心,水果,純水,低度酒和維生素糖果。
有人試探着嘗了一口,驚喜道:“好吃欸!”
于是大家紛紛圍過去拿。所有人都露出了開心的神色。路上的恐懼和不安似乎一下子就被沖淡了。
接待的人用一種很好笑的目光看着它們。當他轉身走過去時,冬青聽到他用通用語低聲鄙夷道:“鄉巴佬。”然後那個人提高了聲音:“吃飽了就馬上去洗澡,要開始工作了。”
冬青吃了一些水果,并喝了很多水。可能是因為還沒有适應離開維生液環境的緣故,他覺得自己老是有點兒發渴,并且沒有胃口。
浴室的熱水非常舒服,進去後整個人仿佛都軟了下來。水裡似乎加了消毒液,不過氣味很好聞,讓他想起一種叫做檸檬的古老香料。他曾經在父親的實驗室見過那種東西——它的表皮是綠色的,提取液據說可以吃,隻是味道相當酸。牧神星的居民喜歡把它的水分烘幹,然後切成薄片,和其他香料混合,挂在身上。
牧神星是個很美的地方。農業星球大部分都是那樣的:氣候宜人,風景如畫,人們操控大型機械設備工作。人口不多,對外鄉人熱情友善。
冬青在水中沉了下去,幾乎不想出來。他在恍惚裡想着,這是不是一個夢呢?等他醒來,會發現自己躺在牧神星傳統的海綿床上,夏丹正在他床邊喝一杯新鮮的牛奶。他的父母則忙着把大包小包的實驗器材堆在小飛船上,準備出門做生物采樣。
他在水裡攥緊了拳頭,然後用力睜開眼睛。
什麼都沒有發生。灰色的浴室空空蕩蕩,隻有他一個人。他吸了下鼻子,給自己打氣:會好的,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飛快地把自己仔細洗幹淨,然後換上了機器人遞過來的衣服。内衣很緊,做工精緻。外衣則是漂亮的長袍。他在鏡子中看到了自己——一個有着垂肩黑頭發的omega少年,綠色的眼睛大而茫然。
他碰了碰鏡子。明明什麼都沒變啊,他想,可是為什麼一切都不一樣了呢。
冬青在小椅子上坐了下來,把吊墜藏在衣領裡,感覺思維又一次停滞了。小機器人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問他是否需要食物和水。冬青下意識地向它道謝,又喝了一大杯水,并吃了幾顆維生素糖。
糖分似乎讓他的大腦醒來了一些。不安感重新出現了。
他悄悄離開了浴室。
外面空無一人。他走過光潔的地闆,想找沙朗先生問一問拍攝的具體内容。
很快,某個小房間内傳來了沙朗先生的聲音:“……沒辦法,隻能找到這些……其他人都有身份證明,不好辦啊……”
“有什麼關系,石塔現在不歸七聯管了……得趁這個機會多囤點貨,現在可是難得的發财機會。”
冬青停下了腳步。囤貨?那是什麼意思?
沙朗的聲音有些緊張:“其他人倒是好處理,那些alpha怎麼辦?都是些亡命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