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滑跌事件發生後,餘海愈加小心,對飛羽宮三天兩頭地毯式檢查。
私下也一再叮囑琉璃、盞兒等,需“隻有千年做賊沒有千年防賊”,總之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轉眼宸妃已經懷胎七個月,何醫正告誡吉嬷嬷等,為了生産順利,宸妃應該每日多外出走走。
宸妃如今喜歡發呆,做什麼都興緻缺缺,一個昔日七竅玲珑、聰慧能幹異于常人的女子,變成了一個懵懵懂懂、昏昏沉沉、萬事不問的癡婦。
她自個兒甚至也不知饑飽,要不是為了孩子,她能長時間不吃不喝。
大家皆心痛之,感慨之餘,也愈加小心,恨不能替她多吃多喝多走。
宸妃自小喜歡戲水、喜歡花鳥魚蟲、喜歡親近一切自然的東西,以前林府的後花園有個不小的金魚池,就是林無遺夫婦專門為愛女建着玩的,是她閑來無事時最喜歡待的地方。
是以琉璃和盞兒就極力慫恿宸妃到禦花園的金魚池去喂魚。禦花園的金魚池可比林府的還要大得多了。
這麼去了一兩次後,宸妃倒是愛上了這個地方,空闊少人、涼爽有風,荷葉田田……所以“碧水江汀”這處景緻,成了飛羽宮外唯一的宸妃願意去的地方了。
加之文帝後宮人不算多,即使有誰在附近,遠遠看到宸妃過來,也都主動避開。是以一旦宸妃出來,這個地方倒成了她獨享了。
這一日,宸妃又出來喂魚,後面跟着五六個宮女。
自從上次出事後,宸妃每次出來,身邊人總要多跟幾個。
宸妃靠着“碧水江汀”的橋欄杆喂魚,看着橋下的錦鯉們在殘荷間自由地逐食、嬉戲,久不開顔的臉上也露出了些喜色。
夏天即将過去,但天色仍是炎熱,孕婦最是怕熱,宸妃盡量穿薄衣,跟着的宮女們也皆穿着輕薄。
大家都關注着水裡的魚,沒人注意到,橋頭的假山山洞裡慢慢遊出來一條蛇。蛇并不大,但其身子花色鮮豔,小頭還是三角的。
衆人嬉笑着指點着讨論,是大紅色那條錦鯉漂亮,還是白色帶花紋那條靈活,還是藍尾巴那條最貪吃時,一名宮女尖叫一聲,原來雙腳挪動間,軟底鞋踩上了一條軟綿綿的“繩子”,繼而腳面一疼,低頭一看她幾乎吓暈,有一條小蛇纏上了她的腳踝。
旁邊人順着叫聲望去,隻見她一腳正踩着蛇尾,而蛇身繞上了她腳脖,蛇頭一伸一縮,卻似欲鑽入她的褲腳管,她不停尖叫,渾身卻不敢移動分毫,此時微風中,淺色裙裾還在飛揚,鮮豔的花色蛇身若隐若現。
衆人盡皆跟着驚叫起來,身子卻像被定身法定住了,都不敢動。
女子一般都怕蛇,縱使人多,還是皆吓破了膽。
饒是盞兒盡量不想驚到宸妃,饒是她平時也算是個有膽色的,此時也已經失了方寸,隻也跟着尖叫,感到自己的腳下似也有什麼物事在動!
次第的尖叫聲驚動了本專注對着湖面的宸妃,她轉頭看到這個場景,條件反射也是立即腿腳發軟,身子不由自主地慢慢滑向地面。
見此,更多的人發出尖叫,甚至是慘叫。
宸妃林樂瑤這些日子一直渾渾噩噩、無欲無求,如同個癡婦怨婦般過着混沌的日子。但眼下這段混亂的場景,卻并沒有讓她更失去自我!她反倒一下子恢複了清明般,渾身催生出了勇氣和膽略。
她之前博覽群書,膽氣超群,對于各種奇書異志都有所涉獵,在這般混亂的情形下,反倒成為了現場那個最清醒最智慧的人。
她拖着笨重的身體,扶着欄杆,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挪到那個正跟蛇糾纏着的小宮女附近,此時周圍的人均隻恨不能遠離,而小宮女已經吓得動彈不得,竟失禁了。
“小桃,别怕,你把腳慢慢擡起來……”宸妃安慰般地對小宮女說,小宮女依然在尖叫,周圍人倒有冷靜下來的了,盞兒抖着過來扶住宸妃,“娘娘,我們快走。”
宸妃甩開她,對着周圍人喊:“大家别叫了,安靜!”
然後再對着小宮女:“小桃,來,别怕,把腳擡起來……你越死死踩着它,它就越要盤住你,你放開,它自己就會走了。”
小桃停住尖叫,拖着哭腔問:“娘娘,真的嗎?”
“小桃,相信我,來,我喊一、二、三、擡——”
宸妃把手伸向小桃,小桃手搭上宸妃,同時跟着節奏把腳擡起來!
蛇重獲了自由,它的毒液也釋放完了,可能覺着報複完畢,蛇頭昂起再慢慢轉一圈,見周圍衆物都靜止着不動,它亦慢慢後退,鑽入橋邊草叢,走了。
盞兒這時如釋重負,剛才緊張得渾身衣服都打濕了,繼而又喜極而泣:小姐她可真勇敢!她的小姐回來了!自己那個無所不能、自信陽光、有勇有謀的小姐,又回來了!
“小姐——”她不由喊回舊稱,“您怎麼樣?奴婢快扶您回宮。”
“噓——”宸妃示意她噤聲,“快,盞兒,把小桃扶到圍欄那邊石凳坐下……把你腰帶解下來給我。”
又問小桃:“小桃,你感覺怎樣?”
“有點冷……”大熱的天發冷,不是好兆頭。
在衆人的詫異的眼光裡,她吃力地蹲下身,把腰帶牢牢系緊在小桃腳踝上方的小腿處。然後才吃力地坐在石基上,對旁人說,“别再愣着了,快,去叫太醫!”
女孩子們如夢初醒,趕緊飛跑開去。
又讓宮女把給她帶着的水囊拿來,她細細地往小桃腳頭上被咬傷的部位澆水,慢慢沖洗,又取出身上的絹帕去擦拭傷口滲出的液體。
盞兒吓得趕緊叫:“我來我來!您教我就行!”
可是宸妃還是驚動了胎氣,回去後,就感覺不好。
“碧水江汀”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皇上肯定被告知了,他吓得手中的奏折掉落在地上,索性也不撿了,匆匆趕往飛羽宮。
何醫正帶了兩個負責婦産科的太醫此時都在飛羽宮,對着皇上施過禮後,迎着皇上不耐煩又兇悍的眼神,惴惴地告訴皇上,宸妃驚動了胎氣,又勞累了,如今不太好,見紅了。
“怎麼回事?”他對着吉嬷嬷他們一堆人,“你們都不想活了是嗎?等會兒把事情原原本本給我講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