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樂瑤隻覺有一支鷹矢,尖銳地殘忍地貫穿了她!
她再次發出痛徹心扉的尖叫聲。
正是月中,星漢燦爛;
狂歡後的城池,已經陷入了甯靜;
唯有身懷異情的人,還在夜色裡穿梭忙碌。
——痛快!從沒有這般痛快過!
他也恨,他也想痛哭!
這些年,從來沒有得到過父親的關愛,也自小失去了母親的疼愛,他唯一愛重、最想得到的女子,卻不愛他,而今,她恨不得自己死,恨不得要跟自己同歸于盡……
那、又怎樣?憑着自己的謀算,皇位還不是自己的?天下還不是自己的?最完美的女人,也必須是自己的!
他如今,馳騁在茵茵草原……暢快!如同半年前初初君臨天下時的那般志得意滿!
人生之快樂極緻,不過如此吧……啊哈哈哈!
愛恨交加!
他早已忘了初衷,完全忽略了他人感受,腦子時而發昏時而清醒,痛苦和歡樂糾纏,興奮和沮喪交錯,輾轉于天堂與地獄之間……個中滋味,無法言表!
狂放的情感滌蕩、沖擊着他的心胸,最後一聲大吼……他癱在她身上,兀自顫抖不已,渾身已濕透。
片刻後,才發現她一動不動,無聲無息,他心中一凜,“樂瑤、樂瑤,你怎麼了?……樂瑤……來人啊……”
高湛離得這麼遠,隔着幾道門,還能隐約地聽到低吼聲。
作為親信的貼身太監,他甚至能從中分辨出他聲音裡的欣喜與快活!
自己在皇上成親前就跟了皇上,皇上、他從來沒有這麼放縱過,從來沒有這樣激烈過!
隻有林家樂瑤小姐,才能讓他如此瘋狂、才真的是他心底的真愛吧?才真的是他的命中的——劫!
主子,有時候也是個可憐人啊。
唉,作孽啊!
正自我想得心神蕩漾間,猛然聽到殿内傳來聲嘶力竭的喚人聲。
他一凜,“來了……來了!”趕緊回過神,軟着腳、颠颠地去推開殿門。
從殿外長廊透過漏窗裡望進去,言皇後呆呆地坐在妝台前,如同一個木偶。
蕭選登基後,讓原石皇後現石太後讓出坤德宮,遷移至長安宮;
然後他把坤德宮改名為正陽宮,賜給自己做寝宮,說原來的宮名太古闆太老氣了,而正陽,日中之氣,衆陽之宗,才配得上帝王、帝後。
他親手書寫的匾額如今還高高地挂在門楣,當時自己覺得這是何等的愛重和殊榮。
今日過了日中,他過來,眉眼皺着、眼底卻有松弛的喜意,他吩咐自己把禧延宮重新收拾出來,并賜名“飛羽宮”,同樣是挂上他自己手書的匾額,還對幾處關鍵布置專門提了要求。
……誰會入住這“飛羽宮”?
他承繼大位之後,自己也覺得原先渝王府中隻有自己和如蘭也就算了,如今深宮萬重,反正早晚要添人的,倒不如自己主動大方點……
于是宮中又多了許嫔、惠嫔、麗貴人諸嫔妃。
但他興趣都不大,宮室安排一概不問,隻說交給自己去辦。
……如今,他卻親自安排飛羽宮的宮室改建。
禧延宮以前是馮貴妃的宮殿,因着她奢靡、飛揚的個性,宮内裝飾金碧輝煌,整座宮殿以富麗堂皇著稱,華貴精美尤勝坤德宮。
他要賜予誰?
這個“飛羽”,是“鳳凰于飛翙翙其羽”的出處?還是“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觞而醉月”的典故?
當年自己選擇蕭大哥,初時家裡人多是反對的,但事實證明自己眼光多好,連挑剔的祖母,後來跟母親還感歎:“想不到、實在想不到,兜兜轉轉、或是命中注定啊……”
又叮囑自己要惜福,務必早日誕下皇嗣,且多多益善!
是啊,夫君疼愛、家境顯赫但關系又簡單,怎麼不是福份呢?
更誰能料想到我、能真正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呢?光宗耀祖,不是先由大哥實現,而是先由我來實現,從此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集天下矚目崇拜于一身,我言玥必定幸福綿延不絕!
可是,誰能料到呢?皇後的尊榮是要付出與衆人分享夫君的代價。
誰又不能料到呢?天下至尊,怎能再隻守我一人?
宮裡進的這幾名嫔妃,多彩多姿,各有千秋,他說都是為平衡朝局而納,我就分配給她們幾個位置偏僻的殿閣,他什麼都沒有說,可見皇上确實并沒放她們幾個在心上……
如蘭原來是沒有位份的,看在她是他的老人且伺候我還算精心的份上,我也不虧待她,給了她次嫔位,一個奴才躍身為主子,她會對我感恩戴德的,我的安排,他也沒說什麼。
就眼下宮内這般場景,他已經每月隻有初一、十五才來我宮裡了。
這樣,我如何能和他多講得上幾句話?
我何時才能如祖母說的那般得孕?
再回不去渝王府時代了嗎?
這回他是要給出這尊貴的“飛羽宮”了……誰能配得上這座宮的一宮主位呢?要知道長安宮雖然位處更中心,但飛羽宮可是離皇上起居的金華殿最近。
他以皇後的名義賜物賜人過去了,自己才後知後覺地知道,原來他要帶進宮來的人竟然是她——林樂瑤!
可是她,明明是自己兄長的心裡人!
兩家已經開始三媒六聘地走禮了;
如今她卻要入宮來,卻要來搶奪自己夫君的寵愛,她還,要不要臉了?
他們林家為了榮華富貴不要臉;
他們卻置我們言氏的臉面于何處?
他卻欺騙自己說,“樂瑤進得宮來,從此可以牽制住林大将軍更加忠誠,這是為我蕭氏江山穩固着想,你别想多了!”
他以為我真的是傻的嗎?他讓林羨因為妹子進宮而更加忠誠,他難道不怕我言家因此而懷恨而不再忠誠?
他卻看着我的眼睛,慢吞吞地又說:“你去召你母親進宮,跟她說,如今言家是真正的國丈府,不是一般的世家大族了,榮華富貴享不完,要有該有的氣度。”看我沒做聲,接又說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個女子而已……讓她把話轉給你父親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