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之夏,梁國境内特别炎熱,有好幾個州縣,出現了程度不等的幹旱災情。
連氣候一向溫和舒适的梁都——金陵城,也是熱浪滾滾,令人難熬。
現如今雖然已經過了處暑,早上和晚間也的确帶了幾分涼氣,但白天依然還是非常酷熱,今年的“秋老虎”天可不好過。
離京城一日路程的“雞茅山”皇家狩獵場内,幾個小校兵一邊追着前方的馬群疾趕,一邊嘴裡低低地抱怨:“這都啥天了,還出來狩獵,他們自己不怕曬幹,我們還怕呢!”
“噓,渝王在此,休得胡言亂語……不要命啦!”
“渝王麼?……哈哈,也就罷了!”
“阿羨!已經出來兩個時辰了,這個鬼天,确實獵不到多少東西,撤吧!“
簇擁着的人群中,一青袍少年一邊甩汗,一邊對前方不遠處正呼聲赫赫的藍袍少年喊道。
被喊作‘阿羨’的少年,輕勒馬頭,對青袍少年不屑道:“阿阙,就你沒用,是不是又堅持不住了?你看看阿選,就比你強多了……兩個時辰,算什麼?這種天,獵物是一回事,鍛煉自己,更是一回事!”
“阿選”是位黑袍少年,此時也熱得頭暈眼花,四肢乏力,但是不想在兩位兄弟面前敗下陣來,遂用勁一夾馬腹,猛沖出去了幾射之地,才回過頭來:“阿羨,我看也是算了,阿阙臉色都發白了……這鬼天氣,真是太熱了!”
“算了算了,和你們出來,真是沒勁!早知道,我一個人出來就好了……籲!駕!
“要說熱,誰不熱啊,我都渴死了,能喝下一整條河!”揚手比劃出一條河的形狀。
青袍少年看他這樣說,就知道成了,對着遠處跟着的校兵們打了個手勢。
這邊校兵們一陣高興,洩了勢,一屁股坐到灌木叢裡,再起不來了。
傍晚,暑氣褪去,涼意升起,才稍稍好過些,林羨不願躲在帳篷裡吸收冰塊的涼氣,提議到外面野炊。
其他兩兄弟總是拗不過他的,他又才回來不久,就給他點面子,再則天氣又熱,亦不想多費口舌,除了随他還能怎地?
肉是剛打的狍子肉和黃羊肉,用來燒烤和煮湯,都是極好的;
還有一頭鹿,個不大,但鹿血是好東西;
其他野雞野兔,雖都比較瘦,烤了也很香,就是幹和硬,好在都是年輕人,牙口好。
獵場占地廣闊,有條溪流蜿蜒跨繞其中,因為林木茂盛固水效果好的原因,溪水在連日烈陽的炙烤下居然還淌着潺潺流水,水流旁的爛葉叢中,還零星長着幾叢蘑菇,洗淨置入湯中,極為鮮美。
随從們還抓到了一些小魚,烤了也别有風味。
這就非常難得了,外間的大地都被炙烤得厲害,林羨之前告訴過大家,彭澤、雲夢、富陵湖等,許多河段都幹涸了,跟這兒的氣象有很大不同,到底是皇家福地。
林羨在烤好的狍子肉和黃羊肉上,撒上自己褡子裡帶着的名喚“孜然”的調料,頓時一股奇異而霸道的香味散發開來,言阙食指大動,“又是什麼好東西?”
林羨對着他抛過去一個小瓷瓶。
蕭選也要來撒在自己的吃食上。
“阿羨,偏你總是能拿出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這又是從哪裡帶回的?我要是也能像你這般自在就好了。”
“阿選,你可别羨慕他,他這種纨绔……豈是一般人能學來的。”言阙一邊往嘴裡塞肉,一邊燙得吸溜着嘴,香,真是太香了!
“咋的?”林羨朝他翻了翻眼睛。
“還咋的?誰能有你好命!從幼時到師門學藝,就一直在外晃蕩,生活就一個字:玩!十七歲準将出師,還繼續在外遊蕩,還是玩!世間山水走遍、美女看遍、美食嘗遍……哪像我們,十八歲後要麼繼續研學,要麼必須出來當差,豈得自由?”
“阿阙,話也不是這麼說,我沒有多少事幹,也不得自由啊。”蕭選攤手歎道。
“阿選,你的身份跟我們不同……但也有很多好處啊,比如這次,要不是你,我們可進不來這皇家獵場……”
“阿阙你,真是好一個站着說話不腰疼!我師門學藝九載,每年都隻有過年才回來一兩個月,連京師裡有什麼好吃好玩的,都得向你請教、求你帶着,可把你拽的——之前可都是我帶着你!
“從小到大,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從來不得懈怠、苦不堪言!還經常被師叔、師兄們揍得找不着北——誰讓我輩分最低呢;稍微有些空閑時間了吧,師兄們可以去玩貓、溜狗、鬥蛐蛐,還可以下山去逛集找漂亮姑娘,我卻隻有悲催地看書、背書,還要做好筆記,因每次回來父親都要檢查、考核,過不了的話還要打手心,然後離開時再帶幾本書走!
“多年來一晌如此,我……”
委實令人悲憤!山上的人以為,他回來就能享受京師繁華,京師的人以為,他出去就是遊曆,邊玩耍邊順便學點本事,誰知道他竟被壓榨至此!
“阿羨,你家裡為什麼會送你去那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門派去學藝?還一去這麼多載。人家楊尚書家楊寶兒,去了北方武林大拿擎蒼派;孟閣老家孟憲化,去了會稽山集賢書院,還有其他人……都是至多去個三年五載,就學得一身本事,回來後拽的二五八萬,還能占個好位置開始仕途。”
“哈哈,阿選,這個我最清楚——當年他二叔帶他回鄉祭祖,在驿店把他當賭注給賭輸啦!”大家跟着一起哄笑起來。
這個也不是多大秘密,不少跟林家有點幹系的都知道,都說林家二郎到底是個武人,粗!祭個老祖宗輸了個侄兒,被送去給一個小門派去當學徒,結果被嫂子追着打;
林家也忒沒規矩,嫂子還能毆打小叔子;
而那薛氏還真是名符其實商戶之女,粗鄙!可見錢再多也堆不出個貴族來。
大家都笑得前仰後合,連旁邊的小厮們、幫着做些粗活計的校兵們都跟着笑起來。
林羨也跟着笑,大碗喝着酒大口吃着肉,心裡雖知不全是這麼回事,卻也在懊悔,當初為什麼要死活跟着二叔回去,否則、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