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聽出我的戲谑,許是為了消火,接過茶杯一飲而盡,而後又把杯子放到桌上用手背推到茶壺旁邊。
說來也怪,我很喜歡看傅恒這種大有難言之隐的樣子……啧,惡趣味。
我忍着笑又添了一杯茶,裝模作樣恭恭敬敬端回傅恒眼前。
傅恒沉着臉正要接,我卻立即收回手端杯放到自己唇邊仰頭喝光,然後放下杯子,側身靠在船欄上欣賞湖光美景。
傅恒尴尬地放下手,像要找回顔面似的提起福靈安開蒙之事,話裡話外便是嫌我沒有親自教導福靈安的課業,對孩子的事不夠上心。
親貴子弟開蒙比尋常人家要早一些,是以傅恒早為福靈安請了京城最好的老師,福靈安自己也學得用心,完全不需要我指點什麼,更重要的是他學得那些東西,我不會。
我反駁傅恒:“術業有專攻,教育孩子自然是老師比我厲害。再說傅恒大人的學識可在我百倍之上,有你過問福靈安的課業,哪裡還用得着我操心呢?”我暗诽,福靈安才幾歲呀,小小年紀要承受那麼多已經夠累了,我再去問便是費力不讨好,隻會讓他更厭煩我,遂又補一句,“放心,好苗不愁長。”
傅恒被噎得不善,憤然點了點頭,道:“好!課業便也罷了,上個月我見福靈安獨自在庭院玩耍,摔倒了也沒人去扶……”
“男孩子麼,該讓他自個兒摸爬滾打,日日捧在手心裡隻會教出一個廢物。”我眯着眼睛,不緊不慢道,“他那次隻是被小石子絆了一跤,很快便爬起來去别處玩了,他自個兒都不在意,你何須大驚小怪?”
“你……”傅恒氣到眉頭緊皺,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過了許久才略帶寒意地笑一聲,說,“也罷,你既說男孩如此,我倒要看看待他日有了女兒,你又當如何!”
我極為不解,驚聲反問:“什麼意思?你還想讓我跟你生女兒不成?”
傅恒貌似更為錯愕,直瞪着我,仿佛我才是那個說了什麼大逆不道言論的人。
我盯着他的臉琢磨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自己會錯了意:傅恒應有一個妾室,且與其育有一子,隻是我尚不清楚那人是誰,也不願意想,總覺得一想便心口憋悶得慌……
我連忙改口:“不對,你該是盤算着納妾,叫我來養你和妾、妾室的……女兒……”
不料,傅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堪比銅鈴,滿目的怒氣簡直要将我吞噬,兩片薄唇亦是翕動不止,好像下一刻便要口出什麼惡言……
“船夫!”他拂袖呵斥,“把船開回岸邊!”
我愣了愣,有些不服氣地嘀咕:“自找氣生!你要納妾,我還能攔着不成?奇怪……”
傅恒又陰恻恻地瞪我一眼,我連忙側過身避開這股子晦氣。
在春和園的幾日,傅恒與我鬥嘴不少,卻始終說不過我,令我抑制不住沾沾自喜。另外,我發現了一處老舊的箭場,地方不大,立着幾隻箭靶、兩張破弓和一筐隻能将就着用的羽箭。
有一回,我知傅恒一貫視我為禍害,便同他講:“你若将我視為禍水,我會更高興。”
傅恒狐疑地盯着我。我解釋道:“禍水,說明我長得還不錯,禍害麼……啧,略遜一籌。”随後便跑去箭場玩耍了。
傅恒咽不下這口氣,竟追到箭場說要與我一較高下。
“那不行!”我果斷拒絕,“你一個征戰沙場的人與我比較,不明擺着欺負人嘛!”
傅恒卻已拈弓搭箭,一發箭矢正中靶心。我低頭看了看弓箭,許久不碰确實手癢,遂同傅恒比試了一局,不出所料落敗。
“不比了!”我氣哼哼地丢了弓,斜眼睨着傅恒,“趁人之危!”
傅恒難掩得意。
閑暇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别快,傅恒告假結束,我便與他同回東安門的府邸。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傅恒居然在新宅裡建了一片箭場!
傅恒雖未明說,但杜鵑悄悄告訴我這是他專為我設置的,且命人務必在我們去春和園這幾日裡完工,算是驚喜。
我心中歡喜,卻面色如常,來到箭場一待便是半天,直至日頭高懸,青蓮來叫我去吃飯,我才放下手中弓箭,避開衆人詢問杜鵑:“青蓮怎麼在?”
杜鵑老大不樂意道:“是少爺把她叫來的,說是讓她照舊在書房灑掃。”
“哦。”估摸着傅恒還是怕我誣害青蓮,需得把人拴在身邊才放心。我想了想,叮囑杜鵑,“傅恒既要她在書房伺候,那麼今後她便隻在書房即可,不必再來箭場了。”
杜鵑道了聲“是”。此後,我再沒有在箭場見過青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