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2冬】
傅恒面無表情地掀開蓋頭。
我瞧他完全沒有成親的喜氣,倒像是來吊喪的,便也不再上趕着看他。
此時,喜婆催促傅恒趕緊坐到床上。
傅恒如行屍走肉,隻坐床沿,恨不得與我隔着一個銀河的距離。
喜婆端來一碗餃子,先夾了一個給我吃。我想起昨日管教姑姑教的話,勉為其難地咬一小口這半生不熟的餃子。
喜婆咧着嘴問,生不生。
廢話!這都是故意不煮熟的!我心裡這般想,面上卻如喜婆所願,嬌羞地捂嘴:“生。”
——個屁!
喜婆又把餃子喂給傅恒,問他生不生。
傅恒咬了一口,不知道是燙着還是咬着自個兒了,就是不說話。
完了,我嫁了個啞巴。我嘴裡含着那塊生肉餡兒,心說生不生的你倒是快說呀!你說了我就能把這惡心的餡兒給吐了……
半晌,喜婆與丫鬟應是沒見過此種情景,面面相觑,手足無措。
破肉餡兒再含下去我真要吐了,于是連忙對她們說:“行了,這裡不用你們,都下去罷。”
喜婆和丫鬟依言退下,臨走前将門關得緊緊的。
見她們都離開了,我趕緊将那口肉餡兒吐到一旁的痰盂中,小聲嘀咕:“真是難吃。”
傅恒不說話,如傀儡般呆坐床邊,良久才開口:“我今晚去書房睡,你早些休息。”言罷,起身往門口走。
“等一下。”我知道傅恒現在心情不好,卻不希望這壞心情是因為我,便叫住了他并對他說,“富察傅恒,婚事是皇上欽定的,你不必對我擺個臭臉。”
他不予回應,又往前走了兩步。
“我知道你心裡另有他人,娶我不過是權宜之計。”
傅恒停步。
“可我已經嫁了過來,就是你名義上的妻子、富察府的少夫人。”我告訴他,“傅恒,你要知道,我原本可以嫁給一個愛我的男人,生幾個孩子,相夫教子、幸福安穩地度過此生……但是現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傅恒似有所動容,微微側身看向我。
我又壓低聲音說:“你我都無法與相愛的人在一起,同病相憐,應當互相多一些體諒,你說對嗎?”
傅恒面露意外之色,應是沒想到爾晴會這樣同他講話,畢竟之前那個爾晴愛他愛到骨子裡,又因為這份愛而卑微到骨子裡……可我不是,我不是那個爾晴,我是從現代穿越來的女性,在我的觀念裡喜歡是一回事,自尊自愛是另一回事且更為重要。
然而,富察傅恒到底是大清舉足輕重之人,是皇後的親弟弟、皇帝眼前的紅人兒,我想與他談平等還是不大可能的。我隻能裝作傷心之态,低頭垂眸,向他提出自己嫁入富察府後的唯一心願:
“傅恒,我不請求你會愛上我,我隻想請你給我一份體面,除了衣食無憂的生活,我希望在人前你我可以相敬如賓,隻在人前即可,至于其他的……随你去。”
我現在這副樣子倒是與曾經的爾晴有幾分相像:謹小慎微、低到塵埃裡……不過她是真的,我是裝的。
我是想,若我是傅恒,必會因這幾句話而心生歉意:是啊,哪個女子不想與心愛的人共度一生、白頭偕老?她不但永遠失去了這個機會,如今成為富察府的少夫人本應想要什麼别人便得尋來什麼,不應如此伏低做小、鸢肩羔膝……實在不該!
果然,傅恒說話柔和許多,同我道:“好,我答應你。”
我放了心,眼看着傅恒離開這間婚房而未作半字挽留。
我喚來丫鬟幫忙解下滿頭發飾,更衣就寝,躺在床上閉着眼睛美滋滋地想:明日下雪,我和傅恒要進宮謝恩,到時一定好好欣賞紫禁城的雪景,必定美極了!真是期待!
雖說我知道明天會遇見魏璎珞在雪地裡叩首,但那與我何幹?難受的是傅恒,又不是我。
我自以為同傅恒達成了協議,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他至少不會在外人面前給我難堪。豈料第二天一早,他便叫我下不來台。
那時積雪已深,我梳洗完畢,在丫鬟的攙扶下來到富察府門口,準備乘馬車随傅恒前去紫禁城。
傅恒已立身車前,見了我,他抿緊雙唇一言不發,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怨般怒視于我,那種眼神比數九寒天更令人感到冰冷。
我一愣,收起原本挂在臉上的客氣笑容,有些不解地望向他。與我視線相對的那一瞬,傅恒眉心一低,立即轉過頭,眼中充滿了厭惡。
我沒看錯吧?他這是什麼眼神?!我抑住心底疑惑向傅恒走去,以為他會搭把手扶我上車,畢竟這麼多下人看着,卻沒想到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自顧自地坐進了馬車裡。
下人雖無言語,我卻察覺出他們正暗暗朝我瞟來。
好!很好!富察傅恒,你居然出爾反爾,這般打我的臉?!這筆賬我記下了!
我壓了壓氣,從從容容地被丫鬟杜鵑攙扶上車,尚未坐穩便聽傅恒對趕車小厮厲聲道: